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她和那个男人再次相拥,她紧紧地抱着对方,仿佛想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髓,死都不愿再放手。
可她不知道的是,你越想抓住的,往往离你越来越远,你越想忘记的,却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你的生命。
她想抓住左京,却被对方越推越远,左京甚至拿出她出轨的证据,逼着她离婚。
可离婚后呢?
现实总是冰冷无情的,在有心人的传播下,那些标签,“出轨”,“下贱”,“婊子”,如刺一样扎在她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她试过摆脱它们,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牢笼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而她的生命,自从在温泉山庄被撞破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再完整。
之后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她破碎的生活上,一次次地进行加法运算,将她的生活变的更糟糕而已。
生命中的每件事都有一定的代价,她曾经挥霍过左京的爱,也挥霍过父母对她的呵护和庇佑。
如今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回首往事,她才认识到自己错的离谱,而她却再也无法挽回。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结束这一切,可每当她看到那两个和自己长相如出一辙的双胞胎时,她又始终下不去决心。
她爱这两个孩子,可是每当看着他们的笑脸,心中便会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孩子成为了她现在窘迫生活中的唯一慰藉,但同时也会让她想起曾经那个堕落的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生活经历,以及导致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同样,也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成了她与左京之间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成为她一生都无法逃避的原罪。
可她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问题出在大人身上。
而如今,六年过去了。
她失去了左京,也失去了父母。
往日那些讨好她的人如今避之不及,曾经嫉妒她的,则会乘机踩上两脚。
而那些看上去真心待她的人,往往只是贪图她背后的权势。
权力一直像一层保护膜一样,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但当这层保护膜被剥离后,她只是一个拥有者漂亮脸孔的普通人,而已。
而在现实生活中,拥有好皮囊的普通人,往往都会成为当权者手中的玩物。
不过对于白颖而言,虽然她曾经堕落过,放纵过,但她最终也没有选择成为任何人的依附。
即便生活再困难,她的选择也只是强撑而已。
所谓家道中落,大抵如此。
绵密的雨滴像透明的珍珠般穿透阴沉的天空,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中。
33岁的白颖穿着米黄色的长款风衣,拉紧领口,高挑的身材向下弯曲,努力地抵挡着风雨中带来的寒意,她带着妹妹左静和哥哥左翔,匆匆往学校的方向赶去。
路上雨声淅沥,滴答反复,让白颖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昨夜的梦。
梦里,她和左京相拥,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时光仿佛倒流回曾经那段充满幸福的日子。
那时,她的感觉细腻,左京的手心带着一丝粗糙却显得异常温柔,他会用他温暖的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每次都会反复地轻轻地滑过她的肌肤,慢慢地摩挲着她肌肤的柔软,仿佛永远都摸不够般。
他的目光,像是炙热的太阳,专注而深邃,总是痴情的望着她,眼神里饱含爱意,把她视作最珍贵的宝藏,从始至终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
梦中的触感和温度,此刻回想起来,显得无比真实却又遥不可及,因为那些都是在白颖生命中真实存在过的,如今却又丢失了的。
一切如同幻梦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只剩下回忆在脑海中翻涌,让她忍不住叹息。
白颖终是成熟到了可以分辨什么是对自己好的,什么是被包装得很完美却终究是一坨屎的年龄了。
像昨夜梦里的那种幸福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逐步淡忘,反而在她心中显得越来越珍贵,越来越清晰。
而那些曾经堕落的生活,和带给身体上的愉悦,确是最不牢靠的记忆,就像一阵风一样,来的快去得也快,甚至没有在白颖的生命中留下过一丁点值得怀念的地方。
雨滴下的越来越密集,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像一把无形的巨网,将白颖和孩子们笼罩在其中。
路上满是积水,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溪,在清晨的光线下泛着冷幽幽的寒意。
白颖小心翼翼地带着两个孩子,绕过挡在人行道中的自行车等障碍物。
正当他们绕过一辆临时停在人行道中央的电瓶车时,前方忽然传来轰鸣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至,一路溅起水花不断。
白颖在心中大喊一声“不好”,下意识地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可溅起的水花却宛如瀑布一般朝着路边的他们倾泻而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转眼间面前都是污浊的泥水,全身已被彻底打湿。
当车辆远去后,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们的衣服。
三个人都成了落汤鸡,左静和左翔显然都被吓到了,两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也因为惊吓而微微颤抖着。
但出奇的是,他们并没有哭闹,而是帮着妈妈清理身上的污水。
左翔掏出餐巾纸,笨拙地替左静擦去脸上和头发里的泥巴。
左静则用手帕细心地帮妈妈擦拭脸上和外露的手臂,嘴里还念叨着:“妈妈你没事吧?我们回家换衣服好不好?”
雨声滴答,像是昨日的梦境在耳畔回响,白颖的心思不知怎的又飘回了过去。
温暖的记忆如一缕阳光穿透阴云,为她带来一丝慰藉。
左京瘦高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再次浮现,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般。
记忆里,那个男人……曾经无数次的为她遮风避雨过。
可如今的日子越发沉重,生活越来越糟糕,思念却如同藤蔓一般,开始不断地缠绕着白颖的心。
白颖越想念左京,就越痛恨自己。
或许是当时的心,被欲望的火焰炙烤得太过狂热。
她像是中了某种媚药,沉醉于短暂的欢愉之中,却忽视了其带来的后果。
当时的她无法看清事物的本源,也无法看清自己,她就像一只在迷雾中飞舞的蝴蝶,被眼前的幻想所吸引,却忘记了身后的荆棘和风雨。
猪油蒙心?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白颖像是被那份虚幻的快乐冲昏了头脑,忘了初心,也忘了责任。
如今,回首往事,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当年那些轻率的抉择,现如今像是一根根锋利的尖刺般,重新扎回到她的心脏上,让她疼痛难忍。
可后悔又如何?
时间不会因为她的懊悔而倒流,那些已经逝去的日子也无法重来。
白颖明白,自己应该坦然面对过去,摆脱那些沉重的枷锁,可现实却像一把无形的巨手,将她牢牢地拽在那一段不堪的往事中,无法挣脱。
那是因为她无法摆脱这两个孩子,他们需要她的爱和照顾。
这份责任,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也难以逃离。
白颖清楚,无论自己有多么痛苦,也无法逃避养育孩子的责任。
至少,孩子不应该因为成人之间的纠葛,而背负起不该属于他们的罪责。
最终,她活成了连死也不敢死的状态,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悄然在她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妈妈,妈妈。”左静的声音柔嫩而清脆,唤醒了正在沉思的白颖。
白颖低头望向眼前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们稚嫩的动作中流露出关切的温度,纯真的笑容,清澈的眼神,仿佛映照出曾经她拥有过的幸福。
一瞬间,长久压抑的情绪如同闸口被打开,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白颖哭了,雨水和泪水瞬间融为一体,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情绪奔溃,很快也被雨水掩饰的毫无痕迹。
白颖单膝跪地,张开双手将两个小家伙搂入了自己的怀中,不断地说道:“妈错了,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的错。”
她轻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在向孩子们,也向自己忏悔。
两个小家伙则乖巧地点了点头,左翔说:“没关系,妈妈,我们先回家换衣服。”
而左静则更加贴心地安慰道,“等回家换完衣服后我们就可以自己走啦,妈妈就别管我们,先自己去上班,可别迟到了啊。”
白颖望着对面,眼中尽是温柔,她知道孩子们早早的懂事,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体谅和包容,完全是因为家中贫困的环境导致的。
可她又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在无尽的焦虑中挣扎着。
走捷径,出卖自己的身体?
白颖的内心深处曾无数次的闪过这个念头,它既是无奈也是一种解脱。
毕竟,凭她的身材和她的容貌,她完全值得更好的生活。
可是,白颖依然坚持依靠自身,不就是为了守住自己,为了那万一能与左京复合的机会吗?
老公,你在哪儿?
颖颖好想你,真的好累啊。
白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带着些许疲惫。
直到她带着孩子匆忙赶回家,换好衣服后,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但是她还是坚持将两个孩子送到了学校门口,直到看着他们踏进学校的大门,才又开始感受到雨水的寒冷。
这股寒意似乎也渗透进了她的身体,将她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忧伤之中。
雨点淅淅沥沥地持续下着,白颖匆忙赶往地铁。
这时她的裤子口袋持续的震动起来,她赶紧从中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院长的短信。
“白颖,来办一下离职手续吧。”
信息简洁而直接,如同晴天霹雳,击碎了她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她的坚持,终究抵不过对方的撕破脸皮。
大学毕业后,她也曾是一位三甲医院里备受瞩目的妇产科医生,她的技术精湛,口碑极佳。
然而,白颖出轨的事被有心之人传得沸沸扬扬,让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那些被传出来的照片被众人传阅,但画面里的男人被打了马赛克,因此身份未明。
这对她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是真把那男人的身份给披露了,她的人生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几乎会立刻陷入社会性的死亡。
讲真,那个报料人还是给白颖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尽管如此,婚内出轨的事实依然让白颖离开了她所任职的医院。
白颖后来确实尝试着寻找机会,却始终无法摆脱现实的束缚。
正规医院对医生的道德要求格外严格,无论以哪个标准而言,她在同等规模的医院中都难以获得一份和她过去地位相当的工作。
白颖的过往成为了一种难以逾越的障碍,就像一块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她的人生。
后来她逐渐放低求职的门槛,但无论是大医院还是社区医院,都因为她过往的经历而婉拒了她的求职。
绝望中,白颖将目光投向了目前任职的这家莆田系的妇科医院。
虽然这类医院的名声不大好,甚至有些钻到了钱眼里,但她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与以往工作经验相似的岗位。
这时,汽车的鸣笛声,将她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白颖深吸一口气,望着身边疾驰而过的汽车,她心中明白,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不放弃和左京的感情,就还有希望。
可如今面对生活的压力和孩子们,她的内心终于开始动摇。
这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一次次的挣扎,一次次的硬撑,可在现实面前却又显得如此无力。
她要么接受对方的要求,要么就滚蛋。
是委身于那个脑满肠肥的陈院长?
白颖每次都会从对方那张油腻的笑容里感到一阵反胃。
那种带有暧昧意味的微笑,那些不经意间手指的触碰,以及在走廊拐弯处故意停下脚步,用含蓄的语气询问她生活状态……这一切都让白颖感到无比压抑和厌烦。
因为这让她联想到郝江华,每次想到这个人哪怕只是联想到他的名字,她的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一阵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挣扎着,让她的身体感到无比的难受。
那么就辞职,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工作,继续坚持那渺茫的希望?
她多么想念左京啊,他的名字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却像是一块遥不可及的云彩,始终无法触碰。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丝他的消息,仿佛他就像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平白无故的出现,然后又在一夜之间消失,整个人就像是被蒸发了一样,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了深深的空白。
就在白颖踌躇间,马路对面的绿灯忽然亮起,她匆忙向前,走进了地铁站。
进入车厢后,这里的拥挤环境与此刻白颖清冷的表情形成一种反差。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试图在喧嚣中找到一丝宁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白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前不久的一次例行检查后,陈院长在办公室里和她谈话的场景。
“白颖。”陈院长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说道:“你工作能力不错,但你需要明白,你之所以还留在个行业里,是因为有人睁一眼闭一眼,有时候有些人,是需要做出一些妥协的。”
陈院长这种轻佻的态度与往日截然不同,这让白颖隐隐猜到,对方会有如此露骨的暗示,一定是知道了她的过往。
同时陈院长也知道,如果她离开了这里,想要继续在这个行业工作,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步步紧逼。
虚与委蛇间,白颖突然就明白了,她的过往最终成为了射向自己的箭矢,这些年来反反复复的以各种姿态,各种形式,给她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多处创伤。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些阴影,但此时陈院长的言行让她意识到,过去的痕迹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她身上,成为了她前进道路上避无可避的障碍。
这时,陈院长用一种轻蔑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对你很欣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白颖本能的觉得对方恶心透顶,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但她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她敷衍的说道:“陈院长,我知道您的意思,容我考虑一下。”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不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的情绪波动。
这是自陈院长暗示过后,她第二次给出了“考虑一下”的回答。
可是从此之后,她的工作生活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只是些许细微的差别,一些原本应该优先处理的任务被分配给了其他同事,她在会议上发言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
她曾尝试主动揽活,但总会被委婉地拒绝,理由大多是“你最近太辛苦了”,或“这个病人比较复杂,需要更长时间来熟悉”。
白颖知道这是陈院长在有意无意地让她感受到压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她妥协。
但她并没有因此气馁,依然努力地完成每一项工作,尽可能地保持着专业素养和冷静的态度。
然而,这种微妙的改变逐渐升级为一种明显的立场。
同事们会在她面前低声议论,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和异样的目光。
一些原本与她关系融洽的同事开始刻意疏远,仿佛害怕和她有任何密切接触。
她被排除在很多重要的会议之外,甚至连一些基本的日常安排都变得不确定。
这种冷落和排斥让她感到深深的不适,她的脖子如同被无形的手掌紧紧地扼住,无法喘息。
她的内心逐渐陷入一种焦虑和不安之中,她明白陈院长这一番操作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她妥协,但她自信,她的底线始终坚不可摧。
直到今天,陈院长的态度变得更加直接和露骨,他的言辞不再含糊,终于撕破了脸皮。
时间紧迫,白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可无论如决定,在现实中,她只有一个选择,为了孩子,为了生活,她必须违背自己的意愿。
这种无力感让白颖心如刀绞,泪水又一次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敢轻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