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务前,白狼把一块怀表交给男人,“这不是对于你来说很珍贵的东西吗?”男人问道。
白狼听后侧头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又或许是单纯地看着夕阳的样子,“以前,确实对于我有点价值。但是现在我想把它交给你。”
“doctor……这也是我的过去,在我经历过的一些时间中,也算是我存在的证明,所以doctor啊,要是我有了点什么意外,总得有人能记得我啊……那时候想我了就看看吧……你可以和天使一样亲亲它。”白狼笑道。
男人有点疑惑,但还是如实照做,反观白狼则是笑意更甚了,那不像是日常的习惯性的微笑,但像是真正的笑容,怎么说呢?
如同少女想到趣事时候所该有的那样吧,于是男人看着她,问她在笑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种事也许不太虔诚吧?不聊了,该出发了doctor。我已经等不及了~”
拉普兰德在桌前站着,桌上有之后的行动安排,“doctor之后倒是也给我安排了一些外勤任务啊,真不错~”
“是啊,最近去医疗部问了问你的情况,他们说已经到了康复期,适当安排一些任务也是可行的,所以…”
“不过现在想想,其实在制造站的那段时间也不错,那时候你就算被老女人骂也会抽时间去看我呢~感谢doctor为我提供了这么一段有趣的时光,在这里待着可比和那些废物打打杀杀强多了。”
男人还是充满了疑惑,今天的某些事情很奇怪。
是拉普兰德做的吗?
她在想什么呢……明明她知道握的大多数事情,可是自己却难以明白她的内心。
我好想明白她的内心,即使是她只有一个动作也能了然她的所思所想……我好想,和她更近一点。
但是,今天我要做的保护好她。无论这次行动给她带来的是什么,我都要保护好她。
“也许,我的过去……也不全是那么糟。至少在现在,遇到了你嘛……好了,这次真的该走了。doctor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哈哈哈哈,别丧着脸啊……”
没错,今天是平平无奇的日常任务。
——本应如此的。
其实只是自己的命运比较特别罢了。西山……这个地名看到的时候引起了白狼的回忆,难道是那个土匪的巢穴?
命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然的话怎么如此巧妙的机会能够让自己遇上呢?许久之前的一次懒惰竟然成为了终结命运的首选,真是有趣啊……
会是爆炸还是铳枪呢?白狼想着,嗯,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会先封死道路然后把炸药和石头扔下来。
男人手中握着的金色怀表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抓握变得温暖,而许久之前,那时候怀表的主人还是白狼,殊不知很久以前白狼也会这样长时间的握紧这件物品、长久地注视着无边无垠的远方。
叙拉古在传言中或许存在着希望和优美的故事,但是那些此刻都已经和白狼不再相关,毕竟彼时的她已经经历过了悲剧性的流浪日月,贵族标志性的优美长发和白狼那从来都精致打理的尾巴早在风雨中被淋湿、沾污,白狼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凶狠和遗留的伤疤也自然成为了她加入雇佣兵团的介绍信,在这群低贱的人中,她学会了对于生命的鄙夷,她也了解了生命对于这一阶层之人的意义。
过去日子中所拥有的的理念和接受的教育都使得白狼在这群人中格格不入,但是白狼知道,这些人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复仇的工具和实际上如同微光一般的渺小希望,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筛选谁是能和自己同行的真正的伙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能帮自己击破这个该死的城市,屠戮那些惨淡的过去就足够了。
白狼看了看虚无的天空,那所谓的前路和未来不知处在何方,而且最令白狼反感的是,在这群只贪图财宝的雇佣兵团中都有饥渴的异性开始痴情地对自己发情……胜利的曙光和复仇的快感还没来得及构建,这群下贱的家伙便开始垂涎自己的躯体,她也不禁要怀疑和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是否真的能够为那座古老的城镇带来变革的火焰……
她摸了摸手中的匕首和怀表,匕首给予她保护自己的能力,让她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中能够仅仅依靠自己便能够固执地活下去,而后者则是白狼一件儿时的玩物,这件看起来无用的饰品如果不经过一番维修的话可能只可能停留在那一晚的火焰的时间,但至少对于现在的白狼来说还没有这个心情,她只想着让自己永远记得自己出身,铭记自己的地位,告诫自己复仇的意义,那是自己的忠诚最后的归属。
而如果之后的自己还没有死亡的话,这个失去了忠诚得身体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白狼想起来曾经的时候她也会去叙拉古的教堂中度过炎热的午后,悠扬的吟诵和咏唱完全可以和摇篮曲媲美,白狼不甚了解那些严苛并且晦涩的经文,但是拉特兰或许有一位所谓的神明,而那里的人们大概也有着灵魂……如果灵魂能够永存似乎也不错,此时的白狼这样想着,脱离的肉体的苦难、只剩下精神,用这样的灵魂之躯去和这糟糕的世界共存也是一个有趣的想法吧……时间给予了儿时的故事一些成长的空间,至少在这片天空下,白狼的思绪贯穿曾经与未来,她的心中的确想到知道被命运裹挟着前行的自己又会遇到何种的前景。
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知道自己逃出来的时候会那着这种东西吧……而死亡如同风暴,早就席卷了这片曾经由各个家族把控的地带,如今自己以杀手的身份故地重游难免有些异样的情感:目之所及处欢歌笑语,夏日的风带来狂欢的气息,走在这个自己儿时无数次穿行过的街巷中,悠远的记忆显得并不真实,自从加入了这群雇佣兵,成为了叙拉古地界上可怖的传说后,曾经的过往与自己相隔得越发遥远而陌生,如果自己也曾是一个普通人呢?
她没怎么这样问过自己——不是出于贵族的高傲,而是来自血脉中的斗争气焰,若是平民的话,即使幸福也不太可能拥有着在叙拉古拿起剑刃的权力吧……
她有些无奈,也泛起了一些恼意。
不快的回忆涌上心头。
血色的过去如同乌云盖顶般弥漫在心头,可是世间总是不给自己选择。
白狼看着远方,不由得叹了口气。
但现在根本不是感慨的时候,话说怨天尤人这种自己向来都不喜欢的行为仅仅在死亡来临前体验一次就足够了吧?
幸好,虽然自己有些动摇,但剑刃很是冰冷的,和她的手一样,将要完成复仇的激动促使她的身躯晃动起来。
夕阳骄傲地挥洒着烫金的余晖,像是自得的宣示。
嘛……你倒是不用这么着急,天会亮起来的。——马上就会。
叙拉古。叙拉古……
我的家乡,我的坟墓。
我的命运,还是应该由自己来终结。
再见了,这个无聊的世界。当然,要是还能见面,希望给我来点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叙拉古恐怕已经没什么能引起我兴趣的东西了,哈哈……
惧寒的身躯微微抖动——自己站的太久了,而且思绪也太杂乱无序了。
她握紧了怀表,表针的走动引发微弱的震动,时间在此时变得鲜活,白狼忽然觉得对于自己来说,时间也是叙拉古特有的东西,这里有美丽的午后,有娴静的夜晚,也有技术高明的修表师傅……
叛逆的心情陡然生起,至少现在没有人可以束缚自己,更没有人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说三道四,对于一个叙拉古人来说,尤其是自己这样的美人——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满不在乎地这样思考,浪漫和风流是刻在骨子里的品质,在短暂的燃烧和火焰之后,自己的人生又将要变得一片灰暗——像是那些血统不纯的狼的尾巴一样。
但是与其这样,不如像自己的祖先们好好学习,简单地做一个无拘无束的女人,在这个已然祸害自己数载的世界中活下去。
这时候白狼又听到了营帐里下作的交欢声响,这些家伙在知道了之后的计划后选择了及时行乐,他们没有和一个庞大家族战斗的心静但同样畏惧作为首领的白狼——谁知道活到最后的是哪一边?
现在逃走的话白狼定然会在日后不间断地追杀,(前提是白狼活得到那时候),前阵子不就有一队来自西山地区的雇佣兵忍受不了攻打叙拉古城的畏惧,一股脑的趁着月色逃回了家乡——当然,他们的结果是被白狼在半路截杀了大半,佣兵得首领和精英全都被割下头颅当做了威慑其余人等的工具。
至于剩下的?
我懒得处理你们,就好好滚回去当土匪好了,呵呵……狼如是说道。
爱情在这种时候可能是某些人的支撑,只有依靠掳掠和欺骗才能让自己手边拥有一个泄欲的女人,爱情……这是一个足够熟悉却分明陌生的概念,白狼在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中听惯了爱人之间的海誓山盟和豪言壮语,虽然这之后进行的就是无耻的奸淫和侵犯,呵…下作的混蛋,而自己从前的家族,家族中的兄弟姊妹也不是什么钟情的好人,在那种局势下,骄奢淫乱无一缺乏,自己需要独善其身吗?
自己可是正在被那些恶劣的佣兵当做首要的意淫对象呢……呵呵……
所以也许可以试试找个男人了。握紧刀柄的时候她不免如此想着。
好冷……
好冷……
旁边……是什么在响,篝火吗?拉普兰德在一片黑暗中不禁想到。但是身子毫无力气,所以狼懒懒地、决定再就这样休息一会。
罗德岛的本次的外出任务本来应该是简单而无趣的事件,一眼看去车上的一众干员都默默做着属于自己分内的事情,她呢?
好吧……自己作为罗德岛的领袖是不应该明目张胆地对于某个人施加独特的关怀或者注意……而且我有很多理由能够说明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比如她还在静养期间或者这次行动参与的人数已经足够之类的……
而白狼则是冲我微笑着,毫不避嫌地展露着对于我的兴趣,那毛茸茸而尾巴颇有情趣地来回摆动,与自己的衣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不短的路途上听久了的确也是额外的乐趣……
和白狼对于我的青睐相比,一片安宁祥和中变故横生,预料之外的是盗贼和土匪结合组成了不容小视的亡命徒,本就一无所有的人们自然不会畏惧争斗,他们纠结成为了一股更加堕落下流的群体,在年久失修的公路上截击路过的车辆。
爆炸力惊人的土制炸药崩碎山石,巨大的冲击裹挟着石块滚落下来,击中了我们乘坐的车辆,一片惊呼声中我似乎和什么人一起滚落到了不见底的山涧中……
醒来的时候不远处是开始聚集起来的匪徒,这是一次对双方都过于意外的事件,对方不甚了解我们这个声名鹊起的医疗公司,而神经大条、一心沉迷于异性魅力的我在更是从未设想这里会有大量截击的歹徒……
可恶——
在危机来临的关头,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doctor……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好了。毕竟打打杀杀这种事情我还算挺有经验的。”
原来随我一同在混乱中躲避的是熟悉的白狼,不幸的是,石块击中了她的背,黑色的上衣印染着暗色的血,我挣扎着想要说话,但是白狼堵住了我的嘴,“在这之前,让我再享受一下博士的味道吧?”狼的唇和我的脸靠得极近,“不过算了吧,就不要给doctor留遗憾了,不然的话你以后想起来肯定要伤心的~”在结束之前可不要出来哦~doctor。
狼和我这么说着。
血色飞舞之中我只看了白狼的后背,残肢断臂和鲜血在飞舞着,如同精致的音符,长剑和苍白色的原石技艺在四处飞扬,夹杂着黑和灰色的光影如同箭矢从敌人看不见的地方窜出,击碎对方不设防的身体,白狼肆意笑着,用刀格挡对方的攻击,脚下如踏着舞步般轻旋,敌人的攻击让人眼花缭乱,弩箭、刀斧一并袭来,一支箭插在她的肩膀上,狼的身体不由得一滞,但笑声一直没有停下,随即便是反手扬起长剑,苍白的光影瞬时撞向石块后面的敌人,连带着纷飞的土石把那人撕成两半。
四周渐渐归于沉寂,而我也早冲了出去抱住站立不稳的白狼,血污沾染了黑色的外衣,苍白色的肌肤上更是被血色玷污,我只能利用手边的药品缓解白狼的痛苦,可是她所在意的似乎根本不是这些,被我拥抱着时候她只是淡淡笑着,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些彻骨的痛楚。
“博士!抱歉我来迟了——”我看向远方,是絮雨。作为外勤干员的她正好在这附近出任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死亡的威胁还是再度降临,很拉普兰德就陷入了昏迷,白狼身上严重的伤势和简单的包扎形成了及其鲜明的对比,即使是对此司空见惯的医生也不由得暗暗心惊,为眼前病人的生命感到忧愁,“博士,拉普兰德小姐失血很多,恐怕,只有马上输送血液才能维持住……”
我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沉默在我们二人中弥散开来,我没有心思考虑此时此刻最佳的救治方法是什么,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个柔弱的医师所说出的告诫是唯一的可能性,“博士,我知道您的心思,只是,您的血液会形成什么后果,这谁也说不好……”
“……明白了。但是,眼下这是唯一的希望不是吗?”
“是的。”
鲜红的血液顺着管子送进狼的身体中,我觉得此时我一定充满了愁绪,而絮雨的脸上也不见轻松的神态,“……抱歉,博士。明明我自己是一个医生,但是这种时候,反而做不到什么有效的事情……”
“不,絮雨,你的体质理应如此……如果我不在这里,我想你也一定会救她的不是吗?”
“当然。即使我的身体撑不住,我也愿意尝试救她……”
“不,絮雨,拉普兰德如果知道你为了她而拼上了性命恐怕不会同意的,她向来……”
“不对,博士。”我在娇弱少女的脸上看到平日里看不出的决然,“这不仅是医者的大义……我其实更希望您把这当成我个人的私心……在医生眼里从来都没有该或者不该救治的病人,我了解狼小姐的性格,她当然不会喜欢我为了她而拼上性命,但……她是特殊的,她的血脉,她和命运的斗争,我想让她这种斗争的血脉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即使——”
“即使我失去了记忆,即使在未来我也许无法遇到她,但在我即使逝去的时候,我也会铭记这位带着斗争血脉的狼小姐,以及为此而逝去的自己……”我怔怔听着,我渐渐明白,对于这个世界,也对于白狼,絮雨都不想留下遗憾。
如果她失去了自己,失去了选择的自由,仅仅在不断的时间轮回中成为一个孤独的记录者,对于这样的自己,絮雨一定会失望至极的吧,所以她才会在心中一直存在着对于生命的热爱和不屈,即使面临着危险也不愿意妥协……她当然不愿自己逝去,但更不愿逝去前留下无尽的遗憾,毕竟重生的未来是完全不可掌控的,絮雨不愿遗留如此的遗憾,我也同样。
“啊,抱歉……博士,我刚刚太激动了,我不该随意评价同僚的……”感觉到失去了一个医师该有的冷酷和稳重的絮语稍稍变色,忙止住了话头,调整成安静稳重的状态。
“没事没事,其实拉普兰德不讨厌真心的夸奖,下次你可以当面告诉她。”
“诶,这……对我太有挑战性了,博士还是烦请您转达吧……”此时输血已经结束,虽然等待结果才是更重要的,但絮雨的一番话也让我们稍稍冷静些许,输血的结果要等待二十分钟,如果这期间没有强烈的排异反应就可以称颂奇迹了。
“博士,请握紧她的手。在这种时候,我们要相信生命的力量。拉普兰德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狼的额头渗出汗珠,我的手也握得更紧,絮雨为狼擦去汗珠。
到了等待的最后时刻,白狼似乎难受起来,紧闭着眼,身子也微微晃动着,我想要询问,但是絮雨的表情则是更加坚定无言,所以我也下定决心等待,无论如何,也要见证我心爱之人的结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狼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下来,不再紧绷的身子连带着周围紧张的环境一并和缓了。
絮雨欣喜的神情满溢出来,让这个碍于自身特殊体质而总是压抑着自己情思的温柔医生笑了起来,“博士,这是——医学的奇迹……这样的话,再过一会拉普兰德小姐就能醒来了……”
“太好了……”
“谢谢您,博士,您让我……总做了一些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幸好……没留下遗憾……”
絮雨具有压抑的美感,刚才的她明显有很多话说而现在拉普兰德脱离危险让她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博士…你大概可以把这当做我单方面的感觉…作为一个巡游者,也在行医的路上见过了一些人或事。拉普兰德小姐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她看分明看起来很娇弱,像是一个贵族的大小姐……等等,博士你的表情,难道说我猜对了?……”
“额。机密信息还请不要外传。”
“我只是医生,什么也不知道。”絮雨笑了笑,“博士啊…狼小姐和您都给了我很多……很多不一样的感受。博士你也知道我的体质,如果稍微受到一些伤害就是重新回到幼年的状态……而且会失去记忆……所以……我有的时候很畏惧……也许我所珍视的生活和记忆明天甚至下一秒就会消失。”
“幸好,罗德岛给予我很多,至少在这里,我可以大胆地去感受这个我或许已经见过多次的世界……还有就是……”
淡紫色的眸子移向睡着的白狼,木柴在火中发出燃烧时的断裂声,略带暖意的焰火也给这里的每个人带来的安适,给每人的眼中带来了光亮。
“博士…也许您也看出来一些,她的身体无疑是脆弱的,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以及她自身的条件下,她仍然没有像命运屈服过……她是我见过最为坚韧的人之一,或许…我想狼小姐远超‘坚韧’的范畴,那种在苦难和任何伤痛前,她都不断地斗争着,那是斗争的血脉,是永不愿放下剑刃的血脉,博士,你不能辜负她,她也需要一个可以陪伴她的人。”
“博士不用拘谨,毕竟,拉普兰德小姐是个很优秀的人,这点您可是比我更清楚的呢,对吧?”
“啊……狼小姐似乎要醒了……博士,我先去外面警戒一下,你来陪着她好了……”
“可是……”
“博士,我会注意安全的,请放心。而且,我可不想让狼小姐一睁眼就看到把她吵醒的人呢……”
絮雨微笑道,“剩下的事情,也许就要依靠博士了呢……啊,我只是个医生,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呢~”
一阵显得无力的咳嗽声打破了絮雨走后的宁静, “doctor……?”从睡眠中醒来的白狼还没来得及分辨周围的形势,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阵奇异的暖意和别样的感受,我也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仍握着白狼的手。
“doctor……你不会和一起下地狱了吧……嘛,自私的讲,这样似乎也不错吧。”
“喂……明明你还活的好好的……”我打断了她。
“的确是这样呢……话说,doctor~是你救了我吗?”
“呃,算是吧……刚才很危急的时候我给你输了点血……”
“doctor……的血……”首先抑住她声音的是难以消磨的伤痛,而之后可能是白狼那让人猜测的神思,狼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嘛……doctor的东西啊,恐怕的很珍贵的啊……即使是那个凯尔希看来都不太可能随意使用吧?”随后她咳出鲜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我的,“doctor这么任性地给我……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嘛……”
“絮雨说这恐怕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东西……抱歉,拉普兰德,我没得选……”
“哈……doctor,你当然有的选,医生那里可能有不少肾上腺素之类的东西吧,把那些东西拿来用效果不也是一样的嘛?让我再挣扎以后然后去面对死神不好吗?”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我们争论的原点,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圈。
可是,正如白狼和絮雨所说的一样,我不想留下遗憾。
“拉普兰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还好,至少没死。”
“这样啊,那么现在我想和你聊聊,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doctor居然还在想着这种事情啊,可我这种将死之人可是没有什么未来的呢~”
狼的肩上有一处绷带,现在仍显出暗沉的颜色,大概是是受到了白狼对于伤痛看法的影响,我下意识地抓了一把那地方,“唔,居然是偷袭啊,我要重新认识一下你的狡黠了呢,doctor~”
“那,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嗯,当然,我的命可以在你的手里哦doctor,现在你想什么我都没法反抗哦~”
“拉普,作为罗德岛的领导者,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平等的救治,我希望你可以保证自己的生命,我们明明可以一起为了自由而努力。”
“doctor,我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那样的自由将使我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看法,为此我将会逝去,但那不只是死亡,而是庄严肃穆的自杀——是我对于给予我生命的这个世界最严正的否定,我才不要为了活着而珍惜已有的命运,在那样的家族孤独终老还是和下作的家伙和亲,呵,这样来看,到了那时候就不会有任何东西束缚我。这么看来,doctor你还是会觉得我的[死亡]那么不堪,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
“……开玩笑,从叙拉古逃离的你只是一直想着如此死去吗,这又让我情何以堪?”
“doctor,死亡之后才是永久的安宁,死后的世界又不会有什么烦扰。而且,人们对于死人不大概会怀有崇高的情感嘛?等我死去之后,我就会变成更符合你心中所想的家伙,她可不会叛逆,你可是会按照你的每一个想法行动哦~况且,你所谓的不堪,是以什么身份说出的呢,高高在上的领导者,抑或我的友人,还是……”
“当然是出于……出于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一起面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死了,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地走向死亡,我该如何面对……”
“doctor,你看着我的死亡不好吗?因为我确实想要把[死亡]献给你啊,如果不是我对你有点兴趣,这种荣誉可得不到呢~”
“可是,可是,我们能不能去寻找一条不会走向死亡的道路呢?”
“靠什么?靠着你对我的喜欢和情爱吗?”
“拉普兰德,我真的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那我问你,爱情能够给我自由吗?我心心念念的[自由]又会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尝试一下,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离去。”
“呵,这点上doctor真是自私啊,只是为了自己的感受但不想别人的追求啊……但,从这点上我似乎又有点开始中意你了。唉~虽然事情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但是……”白狼的目光望向远方,而随后她笑了起来,灰色的眸子里参杂了和平日里不同的情感,“既然doctor你这么渴望,那我就大方地给你一个机会好了~但是记住,别让我太无聊了。”拉普兰德歪着头看我,银白色的尖牙泛着属于捕食者的光芒,“至于你所谓的爱情,让我来尝试着理解一下好了,而我对[死亡]的执念,你也和我体验一下吧?而至于我的理由和故事,这种称不上有趣的小事,还是等我们的关系更近一点再慢慢告诉你吧,兴许,我会把它们当成睡前小故事呢?”
“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这样太突然了?……呵呵,对我来说,这一点也不突然……这不过是,我用来保险的手段罢了。”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可以。以前罗德岛里有个长着红色角的萨卡兹雇佣兵告诉了我一些你以前的光辉战绩,那位[恶灵]真是手段非凡啊,我本以为你会和他一样,这样的话可以轻松双赢啊,但是……你更加理想化,让我猜不透,或者说你同样太过纯粹了呢?”
“doctor,明明你夺走了我的[自由]……但是,呵,我真是个傻子,为什么会对于自己的仇人不能自拔呢?doctor,你有答案吗?……当然,即使有我也我不想知道,”白狼的眼里蓄着火花,如同复仇时候、亲自点燃房屋时候的烈焰,“我喜欢你,但我同样想要[自由],我死去而你活着,我得到自由而你也会在未来想起我,我为了你献上死亡,但你……”
未等她说完,我便和那具身躯忘情地相拥。“啊哈~这是怎么了,doctor?”狼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刚才不是说,不要留遗憾吗?”
“……真这么想要?”
“对于你来说,这应该是一种代价,得到救助的代价。这样说,可以吗?”
“啊,当然,当然,doctor,我肯定会支付代价的,但是……这好像是初吻呢,你能……温柔点吗?呵呵……这样的话以后回想的时候会觉得更有意思啊~”白狼装出纯情的样子,凑近吻了上来。
干裂的唇在刚刚喝水的时候被稍稍滋润了一下,所以现在隐隐泛出正常的淡红色,但由于环绕在周身的痛苦在苏醒后的不久开始发作,微微颤抖的唇和若有若无的轻喘,苦痛作用在白狼的眼角,使得那里显示出淡淡的粉红色,显得煞是可爱。
“博士……我忘了说……狼小姐苏醒以后需要静养不能剧烈运动——”唇齿之间的水液交错互换的声响大概早就盖过了医生小姐的呼喊,虽然狼敏锐的耳朵即使听到后来者的问话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而实际上她也不过是随着手慢慢从脖颈移到腰上的动作不在意地回头,“doctor,啊还有医生小姐啊……你们觉得,如果说我渴了,那从旁边取些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没事……吧?”絮雨的语调大概比平时更温柔了吧,我不禁想到,但是有人可不会这样——眼前的家伙正毫不留情地,将我们积攒的情感榨取出来,将它们碾碎化作纯粹的兴奋剂流入身体的各处,“doctor~”待到我们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舌之间只剩下了彼此的温存,对面那双锐利的眸子罕见地柔和起来,过往的风霜被火焰融化,变成春日的温润的溪水,“唔……doctor,这下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和她们解释了……”白狼轻轻笑着,仿佛根本不在乎刚才发生的事情。
“而且啊,doctor,从现在开始,你要努力让我爱上你哦?”
“可,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哦,我说过吗?让我想想,也许那只不过是我当时对于你的些许兴趣而已,现在——既然你想要一个新的开始,那就都不作数了!如何?”
“我以前所有的都不算?”
“当然,不算。”白狼调皮地吐吐舌头。
“可,我把你从死于仇家的命运中救出来,不然的话你所谓的[死亡]就要献给低贱的仇人,这算不算?”
“不算~这只是让我当时对你有点兴趣。”
“那我在叙拉古陪着你养了几个月的伤呢?顶着身份和同僚压力尽心照顾你,这算不算?”
“不算。那只是你一厢情愿。”
“那我又在罗德岛一直陪着你呢?”
“哈哈哈够了够了,doctor你倒是事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要和我一笔笔算账吗?”
好吧…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我希望在未来的路是走向自由的道路。
我看到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了血色,而我心中默默想着那句话——热爱生命。
我看她黑色的外套在奔跑跳跃中扬起,看那具在比较中称得上娇弱而并不那么适合战斗的身体奔驰在战场上时总是会不免心驰神往……
也许,人确实是复杂的动物。
野性的呼唤在耳边作响,心脏猛地不息悦动,把炽烈的血液压向各处。
这是艰难而复杂的决定,在过往的经历中没有可以参考的范本……我知道我也不过是手染鲜血的恶魔,可是我自被唤醒之初便失去了所谓的“我”,去咒骂自己或者一味地仰慕“我”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如今,我即是“我”。
一切善恶真假全部否决,我没有能力去复刻所谓的过去的为业,与那时候相比较,如今的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曾经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我为这个世界带来死亡,生命的剥夺只是弹指挥间造就的,一个人、一座城、乃至一个种族对于我来说也许都只是不值得称道的东西,我知道现在自己实在懦弱不堪:我是统领却畏惧士兵死伤;我作剑客但惊于宝剑断折……我爱她的一切,却不敢面对她死亡时候的释然笑容,我该给她释放的舞台,该让她的力量成为最闪耀的光彩,可是她终有一日将燃尽一切,也许那一天我连她完整的长剑都不能再次触摸到……
我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远方的天边聚齐夕阳的余晖,她的生命也许就如那样的景象般,不断争斗的她能够在黯淡的夜色中有什么成就呢?
即使狼在夜晚的狩猎能力很强,但是孤独不屈的你也许只能用血肉和无畏去赢得胜利吧?
可是你真的爱那些不久后将是腐肉的东西,真的只因生存的需要而前去进攻吗?
我明白,一定不会如此的,你爱的是拼杀的感觉,是永不会枯竭的血液喷涌而出的感觉。
光辉洒在地上,它们足够美丽,可是又有多少人愿意记得黑暗前的微光呢?
我缓缓望向天边,她比我想的更加耀眼。
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家伙,甚至给我的眼睛带来了刺痛——突然我想到这到底是夕阳以自己的余热作为代价,那让你有些成绩、稍稍刺激到我也算是我的仁慈吧?
要是“我”的话……我把手伸向影子,微风浮动,“他”似是而非地动了动后沉默无言,你会怎么做呢?我问他。
真可惜,聪明的你现在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这个不怎么成器的家伙顶上来了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放过她吧。毕竟……
手指轻轻抚弄着黑色的兜帽,那是连本人都未曾察觉到的音量的变化,……她很美……而且,我真的很爱她……你也许也会喜欢上她的吧……也许你要是回来了的话遇到她会更加痛苦的……
那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我爱她。
我爱那具身躯身躯上的一切,我爱她接吻时候的暗自喘息,我爱这只狼的高傲,爱她的忠诚与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