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是我这辈子最震撼的一天结束后,隔天一大早。
意识被陌生的气味从浅眠中拉醒。
味噌的味道。
视线循着气味望向厨房,跟昨天一样穿着围裙,将昨天煮的味噌汤加热的妹妹身影就在那儿。
“啊。早安,哥哥。”
“……”
比窗外照进的晨光更和煦的笑颜。
那实在太像我的女朋友,令人心脏剧跳。
为了甩开两人那即将重叠的身影,我故意喊出她的名字。
“早安,时雨。”
“昨晚睡得还好吗?还是被纸门后面的可爱妹妹弄得心跳不已彻夜难眠呢?”
“……才没有好吗?”
“真的吗~?嘻嘻,就当是这样吧。那么,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把棉被收拾一下,才能把矮桌端出来。”
我只好照她所言,慢吞吞地钻出被窝。
身体好沉重。
刚刚嘴上虽然说没有,但其实是谎话。
睡在纸门另一侧的,可是跟女朋友一模一样的女生。
这种情境下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其实坦白讲,那种想入非非的持续时间比想像的更短。
因为昨天就寝前,我就已经摸透时雨那与晴香大相径庭的本性。
既然两人个性如此两极,就算外表再怎么相似,也不至于再视为同一人。
我甚至开始觉得,接下来应该能以家人的身分与她安然共处。
不过一想到晴香的存在一旦被这恶女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在我心中留下一抹不安就是了。
我之所以睡不好并不是因为时雨,而是为了晴香的事烦恼。
……简而言之也就是,不知该怎么跟晴香说明这状况。
这问题无可回避,同时也非常棘手。
晴香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一旦知道男朋友跟另一个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同居,晴香会做何感想?
坦白讲,这令我提心吊胆。
但这实在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凭我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只要好好解释清楚,晴香应该会谅解才是。
而既然决定要说,那么还是愈早愈好。
而且透过LINE行不通,要当面讲。
不如就趁今天中午把她约出来谈吧。
……如此这般,等我心中做出结论,已经是凌晨两点过后的事了。
也难怪会身体沉重了。
我揉着惺忪睡眼收拾棉被,来到餐桌坐下。
今天的菜色有白饭、昨天的味噌汤、荷包蛋跟高丽菜丝。
距离上一次吃到热腾腾的早饭,不晓得是几年前的事了。
也许自从母亲去世后,就不曾像这样了。
“……谢谢你。话说关于三餐的事,接下来也许该排个班表才行。”
“那么让我请问一下,哥哥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早餐都怎么解决?”
“吃买来的面包,或干脆不吃。”
“好的我明白了。看来厨房绝不能交给哥哥。我们还是别采轮班制,改用分工制吧。以后由我负责煮饭跟洗衣,哥哥负责倒垃圾跟洗碗。这样你觉得呢?”
“时雨你能够接受的话就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决定共同生活的规章,同时吃起早餐。
包括昨天的晚餐在内,时雨的料理确实可口。
昨晚的主菜盐烧鲑鱼,今天早上的荷包蛋,以及味噌汤。
这几样菜色乍看并没有什么投入巧思的余地,但她煮出来的成品就是跟我煮的有天壤之别。
她的鲑鱼不会过硬而充满鲜甜,荷包蛋是蛋黄浓稠的半熟蛋。
至于味噌汤则是香气扑鼻,里头的切碎金针菇更是带来口感的享受。
真是了得的厨艺。要是我得到妹妹时没有晴香这个女朋友──现在搞不好已经变成对妹妹百依百顺的哥哥了。
正当我深感佩服,时雨停下筷子向我说了。
“话说哥哥,上学前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嗯?什么事?”
“从今天起我也是星云的学生了。”
星云。这地区只有一个地方是这样称呼的。
星云高中。我就读的学校。
在神奈川县里,算是颇有名的名门私立学校。
“是喔?所以我们就是同校了。”
“就连班级也同班呢。哥哥你也是读特进班不是吗?”
“真的假的?”
星云的特别进学班,就只有唯一一班。
要是她也被编入特进班,接下来的两年我们肯定都会待在同一班。
“也就是说这下等于是二十四小时都会见面了。”
“是啊,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哥哥,关于我们兄妹的身分,希望你能够帮忙保密。”
“嗯?为什么?”
“哥哥你还真是缺乏想像力耶。就算是因为父母亲再婚,我们还是昨天才刚认识吧?像我们这样的男女同居的事要是被大家知道,岂不是会成为男生们的性幻想题材吗!”
“噗!”
味噌汤!倒灌进我的鼻子里了……!
“你!一个女生不要用那么低俗的字眼好吗!”
“既然事实就是如此也没其他讲法吧?总之不管怎样,我才刚来到这个新天地,不想要第一天就面对这种麻烦。”
好、好吧,这样的未来的确是不难想像。
身为现任高中男生,我可以挂保证,时雨的担心有它的道理在。
“……也就是说我们得扯谎,假装成互不相识吗?”
“不,倒也不必刻意撒谎。谎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两人得串供也很麻烦。我们只要尽可能别对外声张就行了。老师那方面,只要事先拜托,照理说会替我们保密。而且幸运的是『佐藤』这姓氏太普遍了,只要我们别说出去,大家应该不会起疑猜测。”
“好吧,这我倒是不介意──”
也没理由拒绝。
毕竟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班上同学的性幻想题材。
而且就算只是空穴来风,我也不希望被晴香听见。
因此时雨的提议,我没有丝毫反对的──
啊。不过先等等。
她要求我别告诉任何人,这我恐怕无法百分百遵守。
首先,这件事不能不告诉晴香,其次是班上有些人会频繁出入这个家。
“抱歉,我可以答应你不四处声张,但是希望能开几个特例。我有些朋友常常会进出这个家,就算瞒着他们,也迟早会被拆穿,所以我希望告诉他们这件事,当然也会一并请求保密。”
之所以没提起晴香的名字,是因为要是被时雨知道我有个长得跟她百分百相同的女朋友,一定又会被她以那种坏心眼的笑容对待。
我没打算对她隐瞒到底,但也无意主动透露。
而我一征求同意,只见时雨先是一脸颇有微词。
“……那些朋友的口风紧吗?”
“关于这点我可以断言,他们比我可靠多了。”
“……真是没办法。好吧,不过条件是哥哥必须给我的脸颊一个早安之吻,当作补偿。”
时雨咧着嘴,露出坏心眼的笑。
这个家伙,怎么又在说这种……!
“我不是才说过吗?不要这样逗我……!”
“啊哈。哥哥干嘛脸这么红呢?家人之间亲吻脸颊不就只是一种单纯的问候吗?在国外是很平常的事。”
“我最讨厌这种国外怎么样,所以日本也应该照做的论调了!”
“你嘴上这么说,其实只是没胆子亲女生的脸颊吧?不过你要是不照办,刚刚的事我就不答应啰。所以你怎么说呢,没用的哥哥?”
“你……少瞧不起人了!这点小事才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怪。这种事对我来说可不得了。
对我这种光是跟女生牵个手就欢天喜地的人来说,亲嘴是非同小可的事。
但我现在终于确定,这个家伙──完全是食髓知味。
我一看那表情就晓得。
羞辱我所带来的愉悦,完全呈现在那讪笑的表情里。
这家伙才不是想跟我讨什么早安之吻。
单纯就只是,想拿我惊慌失措的模样当乐子。
算准我不敢真的对她出手。
……这样下去可不行。
为了今后的生活,我现在应该要强硬起来,让她明白狗急也是会跳墙的,否则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被她给骑在头上。
我于是装出气魄,手撑着矮桌挺出上半身。
接着,我跟把脸颊转过来,一副像是在说“过来啊”的时雨渐渐缩短距离──
“……”
这、这白皙无瑕的腮帮子是怎样?
她真的跟我一样是人类吗?
──不对,不要迷惘。
就是因为连这点小事都退缩,才会被她百般嘲弄。
这种时候就要一不做二不休。
我如此自我激励,嘴唇倏地凑了过去。
瞬间──洗发精的清爽芬芳飘然弥漫。
动作一时停滞。
因为那股香气,竟然跟晴香的一模一样。
该死。长相也就算了,为什么她们连香味都一模一样!?
某种令人窒息的罪恶感,突然从心底涌起。
就算她是继妹,就算只是吻脸颊,我依然是跟一个昨天刚认识的女生亲吻。
明明就连对晴香,都不曾这样做过。
这难道不是某种,对晴香的不忠吗?
我要是真的这么做──午休时还有脸面对晴香吗?
“好,停!”
“唔喔!?”
我还在迟疑,身子却突然被时雨给推了回去。
接着,只见她微带尴尬地──
“哎唷~哥哥你真是的,怎么认真了呢!这种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呀~像亲吻这种事,当然是要跟喜欢的人做吧?”
“明、明明是你要求的不是吗!”
“因为我怎么晓得哥哥会当真嘛~哥哥真是大色狼☆”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想扁女人。”
“呀~反对家庭暴力~!……不过这次确实是我闹得太过火了。对不起。”
时雨垂下头道歉。
“关于告诉朋友的事就照哥哥的意思,觉得有必要的话想告诉谁都行,只要别散播给非特定多数人就好。”
接着,她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餐具。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实乖巧。
真不晓得她这人是怎么搞的。
要说那是害羞,看起来也不像。
要理解女人心的复杂,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