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遥遥,七星璀璨,其下乃是摘星山,名字源于险峻高峰,行走在重峦叠嶂之中,两个成年男子显得如爬虫般渺小。
他们一老一胖,相互扶掖,沿着山石攀爬,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山半腰。
此刻两人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老者看上去已有六七十岁,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脚步蹒跚,随时要摔倒似得。
“咳咳!”几日来翻山越岭,寻踪觅迹,年过七旬的苏澈早已不堪劳苦。他借拐杖强撑身子,喉咙又痒又干,几声干咳后又变得肿痛。
“妈的终于上来了,我说你这瞎了眼的老骨头还行不行?”同行的下属破戒僧猛灌口水,在前面走几步便要回头挖苦他,多半怨气来自苏澈让他一路戒酒,再者便是嫌弃他老迈走不快。
这迟早要下无间地狱的臭和尚!苏澈心理怒骂,嘴上一言不发。葫芦里的水所剩不多,哪还有唾沫同他较劲。
“酒味会掩盖火药味!竟他奶奶的胡扯,我看你是想找个青山冢躺了,还要拉上洒家陪葬!”破戒僧玄严越骂越厉害。
“什么无功自己领罪,有功你我平分。什么保举我当监察使!还有回去请我喝花酒,都他娘的放屁!”
“闭嘴!”饶是双目失明多年,苏澈也能想象出一个肥头大耳的酒肉和尚在自己身边发唾沫横飞的恶心模样,口吐浑浊口气令人闻之欲呕。
佛门中戒律最严的律宗怎会出这么个臭东西。
此人因沉迷酒色被律宗驱逐出门,还自号破戒僧。
“老瞎子,到这荒山野岭了还给洒家摆架子?”臭和尚挑衅的语气大有要干一架的意思。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苏澈自是不会因这点小事和人产生争执,何况这和尚人虽臭,却有一身硬功夫,更到达自己这个行将就木之人永远触及不了的先天之境,也不怪首座会推荐这样的人来。
“诶,此地火药味甚浓,你先静静,让我听听。”
和尚冷哼一声,对这个老瞎子毫无信任。苏澈心里也犯嘀咕,怕自己追丢了雷明,脚步一顿把拐杖倚在一边,贴身到耸立的山岩上,侧耳倾听。
自这双眼睛在黄泉司的任务中受伤失明,苏澈为不被首座抛弃,便苦练嗅觉听觉。
三十余年过去,多次险象环生,靠自己比狗还灵的耳鼻,也立的大功,坐上这监察使的位置,能把这先天境高手当手下使唤。
苏澈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低喃道:“有了!”内部凿空的岩石里有丝丝的空气流动声响,隐约还有细缕难以分辨的杂音,极可能是人躲在里面说话。
“有了!”和尚大喜,也把头靠过来。“诶我咋一点也听不到。”
“哼,你只能听到酒肉在肠子里里咕咕响吧。”苏澈用拐杖敲敲地面,肃穆道“那雷明可能就在这山岩内,你去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入口,记得别用你那先天真气,我不知道这些叛贼里有没有先天境高手。”
“洒家知道!”见一路颠簸有了收获,臭和尚心情大好,笑嘻嘻便去了。
苏澈方坐下小栖,疲惫感便涌上四肢百骸,腰酸背痛之感让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再站起。
岁月不饶人啊!
苏澈不禁感慨,发觉自己再承受不了如此繁重的任务了。
这次黄泉司的人探查到霹雳堂暗中倒卖霹雳弹给一个名为北斗的组织,朝廷明令严谨明间贩售持有火器,连烟花都是特殊节日才可下放。
这霹雳堂违反朝廷律法,本该立即由六扇门拘拿追查。
但这消息既是黄泉司探得,首座断不希望将这难得的功劳为他人做嫁衣,便未上奏陛下,急令自己从北漠南下汉州,追查此事。
事实证明,放长线钓鱼果然没错。
霹雳弹威力不俗,在朝廷监视限制之下难以大量制造,黑市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购置之人能劳霹雳堂堂主亲自来商谈送货的定非泛泛之辈,且图谋不轨。
在北漠功成身退后,能再得首相提拔信任,苏澈心底仍是诚欢诚喜,饶是身体不支,也强撑着走到这一遭。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老人的脑海,苏澈本想多回味一阵,不想片刻后,臭和尚就折了回来,用力拍着他肩膀,像是要拆了这把老骨头。
“寻到了!”
“这么快?”苏澈身子微震。
“洒家又不瞎,快随洒家来!”破戒僧边说边动手去拽上司的胳膊。
苏澈的老腿还有酸劲站不起来,又拗不过胖和尚的蛮劲,径直被他拎起到半空。
“哼!”苏澈用内力挣扎开,踉跄几步才站稳,语带愠色道:“带我去。”
那洞口也不过百步远,苏澈用手抹了抹山石中的巨大裂缝,里面想来是漆黑一片。
“就这一道窄缝,咋进得去。”和尚抱怨。
这缝口仅能供一人侧身进入,体态横宽的胖和尚自是进不去。
而苏澈一干瘦如剑的老人进出是游刃有余。
但苏澈开始紧张,无心再讥讽这臭和尚。
“玄严,你记下此地的位置。”
“此是天枢星正下方的山峰半腰,弟子谨记下,走错不了。”听苏澈难得以发号称他,酒肉和尚反而装起在律宗时规矩的模样。
“要把他们引出来,我们一起动手吗?”
“不,叛贼人数不明,我先进去探探,你在外面等这。”苏澈一边嘱咐,一边已探进半边身子。
“师父你可要小心,这细缝可能是蛇穴,你被毒蛇咬了昏死在里面,弟子可救不了你。”酒肉和尚回答道。
臭和尚倒是心大。
这石缝内壁光滑分明是被上等利器外加浑厚内力一击凿出的,习武之人会看不出?
怕是存心咒我死。
不管如何,我且小心,不论叛党北斗之中有无高手,单是持有霹雳弹的雷明就不好对付。
离先天境的玄严身边一尺远,变没了真气遮盖声音,苏澈连喘息都控制的极为细微。
山洞入时狭窄,走了几步便宽松一些,让苏澈能正过身子,脚步也加快许多。
巨石接连山体,如转梯般蜿蜒向下,开始了无动静,深入后方听见人声,有男有女,其中一人正是雷明。
苏澈屏住呼吸,万般小心地靠近石壁,仔细倾听。
“有我新研制的霹雳雷,来两百武林好手也不顶用,紫薇帝星放心好了。”雷明自信满满,看样子丝毫未察觉苏澈两人的跟踪。
“很好,落霞寨暴露一事就由天权,开阳和摇光联合来解决。”说话的是声音温软的女子,但内劲很足,声音在石室内回荡数次方休。
苏澈惊讶于这应为紫薇帝星的首脑竟是一个女性,不及多想,便听到一个壮年男子的话掩盖其他人的附和:“说了这么久,全是为了一座小山寨,帝星把我们全叫来,可不是为这一点小事吧。”
这声音我好想在哪听过!熟悉的声音激发苏澈的警觉,他努力搜寻记忆,一时又想不出是谁,头有些犯晕。
“小山寨?晋州的消息大多是靠我落霞寨打探出来,你竟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嗔道。
“哼,想除掉朱王八,只有靠本侯。要立功,不如把你送上朱王八的床,他铁定欢喜,你好也趁机亲手了解她。”男子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轻蔑之态,在反复的回声中挺得格外刺耳。
本侯、晋州、朱王八?窃听到的信息在苏澈脑中飞速连在一起,惊得他背脊发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又忙平息。
“天枢你何必与一个小辈争吵?我自知是你”紫微帝星的声音依旧平稳,突然卡断,随即而来的是呼啸疾风灌入狭窄的石道内。
苏澈心咯噔一下,转身便要遁走,身体却像柳叶般被一股巨力卷起。
“不!”苏澈吼了一声,毫无反抗之力,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摔落在石地上。
先天真气!还这般强横!盲眼老人用拐杖撑起身体,磕中地面的臂肘滋滋作痛,在重击和恐惧的几番打击下老迈的身子开始不住颤抖。
他们以北斗七星自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各代表一人,还有斗数之主紫薇帝星,应是八人。
虽看不见也能察觉数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苏澈急迫地想弄清他们的身份。
“呦,这不是黄泉司的老瞎子吗?本侯记得你应该在北漠啊!”自称本侯的张狂男子认出苏澈,恰好他也是被苏澈最先认出的。
“黄泉司的!”年轻女子失声惊呼。
“魏擎苍你承袭青龙爵位,拥兵一方,代代受国厚恩,竟甘为人下,在此地聚谈谋逆之事!”苏澈直接揭穿这位天枢的身份。
“老瞎子,死到临头话也不能乱说。本侯何时有意谋反,只是看不惯满朝文武被一个女人摆布罢了!”
他是指陛下还是女相?按常理应该是后者,是想清君侧吗?苏澈心神微震,听得见宝剑出鞘之声,魏擎苍似急于出手了解自己。
“慢,天枢!我还有话要问他。”紫微帝星再度制止平息青龙侯的动作,转问到:“苏澈,你是跟谁来的?说出来,我不杀你。”
这声音似压在耳边低吼,震得人头昏脑涨,苏澈猛地察觉到四壁再无回音,是用先天真气遮住了声音外传,依此人高深莫测的修为,很可能是遮蔽了整个石洞,外面的臭和尚怕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如今先天境已不能如百年前那般世所罕见,但能将先天真气运用到这般地步的也是中凤毛麟角的存在。
在苏澈平生所见中,唯首座大人能与之媲美,绝非他这个为时代所遗弃的老瞎子所能抗衡。
“老夫自是孤身跟随你们其中一人前来,不想最后被人察觉,但情报早已传至京都,你们是不是谋逆还是快点自证清白才好。不然朝廷派人来,就让你们株连九族。”
青龙侯恼恨之意从厮磨的牙齿缝见传出,怒道:“还能有谁,在场之中只有一人未及先天之境,帝星是你教的好徒弟,要害死我们!”
“我从晋州赶来,曾两天两夜穿行荒野草地,天高地阔,不可能有人追踪!”年轻女子显得有些慌乱,连忙辩解。
“哼,这黄泉司的老瞎子,号称心眼,追踪的能力在黄泉司数一数二,虽瞎也能打探清你一身风骚惹眼的打扮从哪里路过。一定是从落霞寨追查过来,要我说尽快将落霞寨中一众上下灭口,才可能平息此事。为了大局,即便是你的爱徒也不能姑息,把她交给本侯处理,审问后,上交朝廷。不然本侯得依照那老瞎子说的,去京都负荆请罪自证清白了。”魏擎苍言辞激烈,已在逼迫帝星下决断。
“不!师傅,这不可能!北斗,我和姐妹们都没说过”名为摇光的少女已慌了神,听帝星没有说话,目标自然转到苏澈身上。
“说,你是如何跟过来的。”少女恼羞成怒,挥着一把长柄武器袭来。
少女娇声叱喝端的好听。
苏澈心中却森然冷笑:不知死活的丫头,老夫一声所欲强敌无数,可非是靠硬碰硬活下来的。
若将她劫持住,或许有一线生机。
盲眼剑客做好打算自拐杖中抽出一把半臂长的短剑,其有剑锋分为两叉,唤作蛇信,直迎向攻来的少女。
好怪异的武功!苏澈听到两下脚步声后,耳边便转为丝丝摩擦之声,如蛇在地上爬动。
这丫头是想蒙骗我这瞎子吗?盲眼剑客心下警惕,手中蛇信剑锋刃微微偏下,双足立身未动。
一股淡淡的馨香气息飘来,在地下浑浊的空气中愈发沁人心脾。
苏澈无心享受,丝丝的摩擦声围绕四周,仿佛已将猎物缠住,下一秒就要像蛇一般嗖地直窜过来。
少女的兵器远长于蛇信剑,苏澈先让她一手,侧身躲开两道刺击,心中暗暗称许对手的武功。
她的动作流畅似水,又迅捷如蛇,同辈中怕鲜有敌手,可在他老瞎子眼里还太过稚嫩。
待那少女变换招式,拉近距离,苏澈便猛地向前一步,听声判位,手中蛇信剑倏地下刺,分叉剑尖正刺中少女的脚背,如蛰伏的巨蟒用毒牙一口咬中游窜试探的小蛇。
“啊!”少女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苏澈心思一顿,暗叫不对。
蛇信剑本该刺穿这丫头的脚背,却被一张极具韧性的网挡住,似是软甲一类的宝物。
那也救不了你!苏澈抬脚躲过对方长回刃勾向他的后脚踝的一记虚招,任她回击细蛇剑。
白刃相交“叮”的一声脆响,那叉住少女脚裸的细蛇剑纹丝未动。
苏澈灌注内力,插得更死,耳畔传来那少女更为凄厉的惨叫。
两人内力修为上的差距,使她的反抗变为徒劳。
“哼!”盲剑客闷哼一声,左手探出抓向摇光的脖颈,立即将她擒住做要挟。
忽然,恒久漆黑的世界里出现一道光亮,苏澈的身子僵在当场。“这是……阳光!”
盲剑客忍不住四周查看,手里的蛇信剑已不知去向,眼前是双年轻细腻的手。“这是,先天境的幻术?我一个瞎子怎么会中幻术!”
他的眼前出现明媚的天空,绿油油的田野,潺潺溪流边还有一排品质高洁的木兰花,花树下,风韵犹存的母亲还有可爱小妹正微笑着朝自己挥手,这场景是如此勾人心肠。
“澈儿,回家啦!”
“哥哥快点,快点啦!我都饿啦!”
这是故乡,我瞎眼前看过的故乡。苏澈呆愣凝视着一切,溪水中他的脸年轻俊朗。
“快跑,北漠人打来了!”忽然一声呐喊响起,立即勾起苏澈不好的预感。
晴朗的蓝天突然被一片乌云笼罩,乌云并非轻盈的浮云,而是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不!”眼见箭雨如雨倾盆般袭来,苏澈无力地大声呼喊,想要保护家人,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娇嫩的木兰花如雨般飘落,化为碎片,覆盖在母亲和妹妹的遗体上。
“啊……!”苏澈心如刀绞,光芒四射的世界在他的嚎叫声中破灭成碎片。
黑暗中,一道缥缈似幻的女子声音响起:“莫要冤枉摇光妹妹了,问题出在雷堂主身上!”
“我?”雷明惊愕无比。
“是黄泉司发现了你们霹雳堂不正当交易,查到了北斗。想不到这老瞎子的鼻子比狗还灵,竟从你身上带的霹雳雷样品上的火药味一路追踪到此。”缥缈女生幽幽解释这一切。
“按你说,霹雳堂此刻已大祸临头。”雷明声音打颤。
“还来得及,黄泉司还未将此时上奏,想来整个京都只有他们黄泉司才知道这件事吧。”
不可能,她是为何全都知道?就在刚刚的幻术之中!苏澈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雷明。“你是何人!”苏澈对挖掘自己记忆之人,愤怒大吼。
“既然弄清楚了,就杀了吧!”帝星的声音定下了苏澈的结局。
“是,师傅!”摇光答道,丝丝摩挲声再度向自己靠近。
“老夫觉不如你们所愿,啊!”苏澈刚想运起内力反击,手上忽然一抖,蛇信剑坠落在地,无力的麻痛感笼罩半支右臂。
左手轻碰,才知是手背中了带毒的暗器,暗器的形状宛如四叶梅花,他再熟悉不过。
“赢岛?连你们也敢参合进来!”
青龙侯,霹雳堂,赢岛,还有按插在晋州的那个落霞寨,联合一起刺杀玄武侯,再合并晋汉两州,划江与朝廷对峙,一如百年前的白氏之乱。
苏澈还想再争取时间,希望上面的臭和尚能意识到,趁早离开。
“我老瞎子只想走完这一遭能暗度晚年,不想落入此局。看你们所图不小,不妨留我一条老命,在黄泉司内也噗!”
苏澈尚未说完,胸口便被一脚踢中,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岩石壁上。
“你个孤苦伶仃的老瞎子,当我们傻吗?”摇光冰冷充满杀意的声音随后而来。
“咳咳,小姑娘你说得对。老夫无儿无女,了无牵挂,何惜这条老命!”毒素蔓延飞快,苏澈无法运功,像一个病种的老头,颓然扶墙站起。
瞳孔上翻的眼睛徐徐睁开,眼前出现许多旧人旧事。
遭金帐王庭屠戮的村子至今历历在目,而北漠大萨满饱满胸膛被蛇信剑刺穿时的美妙呻吟和痛苦神色也铭刻在心。
大仇已报,他的人生早已无憾。
“母亲,妹妹,首座……”记忆中模糊的景象不断浮现在眼前,慢慢勾画出一道清晰的金袍背影,九龙盘身,璀璨如日。
“陛下,哪怕只看过陛下的背影,臣也知有陛下在,天下可定,苍生有幸!”一念及此,苏澈将所剩内力全部注入左拳,狠狠挥砸石壁。
轰——!
石壁被震出裂口,相对苏澈的手臂也震得筋骨粉碎,但剧烈的疼痛只让苏澈的思维更加清醒,他发疯似的大笑,仿佛要把胸腔中积压数年的怨恨与怒火尽情宣泄,直到胸口被利刃刺透,沸腾的心瞬间冰冷。
臭和尚,把消息带回去再下无间地狱来陪老夫。可惜我看不到王师平定北漠的那一天了……
在洞外接应的破戒僧玄严,绝不会傻傻地等在洞口,他爬上挂在崖壁上一棵粗细适中的树,藏匿在繁盛的树叶中悄悄窥视。
“咚!”石洞许久都寂静无声,却突然传来一道震声。
破戒僧秒变松散的神情,瞪大眼睛看向洞口。
“呜呜……”石缝中紧接着传来一阵风响,心道:那老瞎子莫不是被人发现,急匆匆地往外跑。
可从洞口出来的却是一个全身蒙着黑袍的人,看身形似位女子。那黑影只在洞口停留半秒,便急掠向玄严这边。
“妈的!”玄严自知老瞎子凶多吉少,好在他武功要胜过那老瞎子许多。
和尚先是把水葫芦扔向黑袍人,双脚再用力一踩,直把那树干压弯,借着山顶老树的反弹力,人嗖地飞了出去。
这是他准备好了逃跑路线,玄严直冲到丛林上空。
眼见阴云遮月,一天星斗,穹下空无一物。
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拉住,纵有炮弹般的冲劲也被拉着后撤。
这霸道无比的先天真气,是什么夜叉修罗!玄严惊恐大叫,余光瞥见一道蓝光闪耀,直裸笼罩向他,不用多想便知是黑袍女子已然追到身侧。
“佛祖啊!”破戒僧心底祈祷,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这时异象突生,一道白虹从天际冲天而起,掩盖一切星斗,刹那间天地一片煞白,玄严瞪大的双眼被闪得暂时失明。
在白虹的璀璨光芒中,蓝光渐次消散。
玄严的双眼已经无法辨别方向,但身体在急速坠落,凝神用体内先天真气早已感知到脚下树木的轮廓。
他试图伸手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但过大的惯性力使得树枝发出一声脆响,他的身体就像一颗沉重的石球坠落向地面。
不知情况的玄严七滚八爬地站起,摸了摸发现脑袋还在,可眼睛一时难以恢复,只从白茫茫一片,变成黑白重合的几道幻影。
“佛祖呀,弟子还没尝到人间极乐,尚不能做行圆满。修行未满,还不想去见您,求佛祖保佑弟子!”玄烨心底一边念叨这些,一边朝前面狂奔,不顾秃头被林间横枝鞭打出血痕,足趾撞上凸石的肿痛。
当他内力耗尽不得已趴倒在地上,那黑袍人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恢复夜色,只有林间百兽咆哮不止。
“呼呼……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弟子活了下来。”破戒僧盘腿在地上打坐,臃肿的身体轻轻打颤,秃顶热乎乎的满是刮破的伤口。
他用手一擦头顶,顿觉像老糙树皮擦过一般疼。
破戒僧定睛一看,明知不该出声,却忍不住大叫:“啊……!”只见他原本肥厚圆滑的手掌竟变得和苏澈的老手一般干瘪。
“这是怎么回事?”破戒僧宽厚的身子不住发颤。
他抬头看天,发现那本该悬在石洞上空的天枢星正垂直盯着自己,如苍穹之眼,蔑视着渺小的凡人。
而遥遥望去数公里外,才是那到险峰。
星移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