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落在小镇的主街上,清冷萧条,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还笼罩在白雾之中,茫茫一片,偶尔传出鸟兽鸣叫,不知有多少蜿蜒曲折,山沟小道隐匿山中,若无地图,外地人定是要迷失方向,那伙山贼就隐匿在这崇山深处。
红衣捕快作为剿匪领队站在搭建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装容各异的众武林侠客,各执刀剑棍棒,如乱糟糟的蚁群,聚拢在街道中央。
在父亲身边看惯铁甲齐整,行至如一军队的岳昭仪微微蹙眉,不禁怀疑这样一撮人,能有什么战斗力。
难怪朝廷需要用兵时,不愿招纳这帮武林人士,简直是一团散沙。
但形形色色人中,总有一两个看得上眼的。
唐馨儿自不必说,是唐姐派来给自己助阵的。
昨日她来时,岳昭仪已宽衣散发,不便相见,今日妆容齐整,见那粉色短裙少女挤在人群中,仿若一朵娇艳水莲,惹人注目,心底也对这位唐门之后大生好感。
此时她正和风信居的小子交谈甚欢,这张昊也是侯亮提议特意请来的。
想到这,岳昭仪不禁感到一丝可笑,这本是六扇门的悬赏任务,应公事公办,但这么一搅合,倒似成了专为名门子弟扬名搭建的舞台了。
这就是唐门的分量吗,说不定就是下一个灵机堂呢,我该趁机和唐小姐多交往才是。
这里既是她的舞台,又何尝不是我的?想到这,岳昭仪刻意紧板着的脸上,露出难掩的得意之色。
“岳姐,人员都清点过了,今天到了一百九十八人,笔名册中有两人未到,是否要等。”侯亮从椅子上起身,禀报道。
岳昭仪看了看渐升渐亮的太阳,沉声道:“都什么时辰了,不能再等。说说规矩,准备出发吧!”
“是!”侯亮一身黑衣提剑走上木台,对下面喊道:“凡在名册上的侠士,待剿匪归来,每人可得白银五两作为酬谢。”
“才五两?”此数目一出,下面立时嘈杂起来。
“什么?朝廷说的重重有赏就是这五两银子?”
“老子为朝廷拼上性命,所得去掉路费后还不够请兄弟们吃两顿酒的!”
“就是,就是!”见附和声越来越多,侯亮连忙解释:“自然不止,六扇门都是论功行赏的,凡取贼首一颗,即可换取得二两白银。未在名册上的,也可领到。”
“二两也不多啊,谁知道贼人有多少?”还有人在无理取闹,瞥见红衣捕快杏眸圆睁地等着自己才闭了嘴。
岳昭仪再听不下去,握紧腰后刀柄厉声到:“现今是离武盛世,一两银子足够买两百斤脱壳稻米,每天多按五斤算,五两也够吃大半年的。如何说不够?”剿匪这事若换成军队来做,钱粮时间都能节省大半,女相对这些武林人士已是慷慨至极。
“岳捕头,恕我直言。我等出身草莽,四处奔波,居无定所,住宿马料又没有官驿提供,闯荡江湖也少不了人情世故,五两怕只够一两月过活。”闻言下面立刻有人反驳,是一个宽脸大汉,手提四尺巨刀。
“他自称扛刀把子,曾经也在晋州当过小帮派的首领。颇为威名。”侯亮靠过来,小声提醒。
岳昭仪点点头,心知这类人仗着一身武艺,行走江湖最好面子,索性顺着他话道:“阁下若是英雄,又何愁无用武之地?这次剿匪,已确定贼首身份,谁能取之头颅,朝廷赏银三百两!”说着,岳昭仪从腰间拿出画像展开。
众人定睛去看,那是个生着方脸,眉眼粗犷的女子。
“匪首竟是个娘们?哈哈哈~”
“不管公的母的,这头我是要定了。”抗刀把子叫嚣一声,不再多言。
见众人安静,侯亮继续说道:“山路崎岖,按照线人所画地图,到贼寨要走一天山路,今早在黄昏前赶到,若顺利拔寨,明日就能回来。诸位先领两天的干粮,我们再上山。”
说着又一名黑衣捕快带着两个小吏推着满满两车干粮饼,按每人每顿两块分发下去。
这东西并不好吃,岳昭仪早让侯亮给了唐馨儿新鲜的果蔬和牛肉干,上山后说她是自带的便是。
从集合到发完干粮,时辰已经过了寅时,为在日落前到达匪巢,岳昭仪催促众人出发,她自骑一匹赤马在前,高举长刀呐喊道:“出发,尽数剿除山匪,还青山太平!”
“剿灭山匪,还青山太平!”两名黑衣捕快骑黑马在身后助威呐喊,武林众人也多有响应者,一行两百余人沿着主街出城,浩浩荡荡的颇有气势,引来万人空巷前来围观,赞声不绝。
“进山!”岳昭仪大手一挥,感觉自己像是征战沙场的巾帼女将,千军万马,声势浩大,必出师大捷。
上山的路就在镇外不到一里处,岳昭仪把马拴在山下,叫人看管,和两位黑夜捕快带头朝山上走去。
入山后,才发现林间云雾更浓,初阳熹微,如洒在树顶的轻纱,山虽不高,但不乏神秘感。“今日大雾利于奇袭,但诸位仍不可大意。”
“岳捕头放心,几个鸟山贼,哥几个还不放在眼里。”队伍中的呼喝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因雾浓,队尾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好在此山曾是军管辖区,上山自有前人开辟小路,可供三两人并行,并不难走,但再走两个时辰,就瞧不见路了。
未走多远,岳昭仪便以需参谋路途机关陷阱为由,让唐馨儿来自己身边。
“岳姐,你找我!”唐馨儿迈着小碎步走到自己身边,粉裙蹁跹,像是蹦跳的小粉蝶。
“馨儿妹妹,这裙真好看。这靴子可还合脚?”岳昭仪温柔一笑道。
唐馨儿有些害羞地垂下头,翘了翘岳昭仪给她找的黑皮靴:“很合脚,谢谢。你对我真好!”
“只是觉得穿凉鞋不便于登山了!这次剿匪可少不了你呀!”岳昭仪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她生得如男儿般高,站在娇小的唐馨儿身侧,像是个大姐头。
“岳姐,你腰间这个是什么呀?”唐馨儿羞垂着头,也窥见岳昭仪腰间不仅有水袋,公文袋,还有个半尺大的皮袋。
皮袋鼓鼓,里面的硬物外伸出弧形的木柄。
“这个呀!”岳昭仪心道这姐妹俩心思倒是想通的,俯下身在这小姑娘耳边道:“这时六扇门新的秘密武器,我一般不用,回来偷偷告诉你!”
唐馨儿应了一声,卡卡大眼睛,又转过头去,从包裹里拿出一小木瓶。“这是百草谷的驱虫药,喷在颈脉上,就不怕咬了!”
“哈哈,还是妹妹细心。”岳昭仪自不客气,后又给了两位下属。
再向前走到岔路口,岳昭仪把地图拿给唐馨儿看。“根据探子绘制的地图,翻过眼前这山头后面就是前晋遗留的山堡。”
唐馨儿拿来见地图绘制清晰详细也啧啧称奇,好奇问道:“这是你们说的线人绘制的吗?”
岳昭仪点点头,没有隐瞒:“是这线人发现的匪寨,后报了官。玄武城的皇甫羽说此人叫袁林,值得可信,且通过线人描述,认出这是在附近活动多次的匪首仇雁的老巢。这才有了剿匪悬赏。”
“哦!”唐馨儿咬咬嘴唇,沉思着什么。
岳昭仪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让没讲明白,又补充道:“这线人曾是灵机堂的弟子,所以才能绘制得如此精巧吧!”
“灵机堂?”唐馨儿闻言,猛地抬头,双手抱胸道:“难怪呢,毕竟朝廷拿那么多钱养他们。”
啊我蠢了!
怎忘了这两家素有恩怨。
岳昭仪本想转口去夸夸自己的上级唐嫣,但又戛然而止。
唐姐说要让馨儿觉得是凭自己的本事立功,而不是靠她这个六扇门的紫衣捕快。
聊到此,便沉默下来,直到翻过山头,又到后一座山头上的山堡。
这山堡建成应有七十年往上,如今除了石墙表面被绿植覆盖,里面依旧宽广干爽,可避风雨,还有一汪山泉井补充水源。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些干粮我们再走!”岳昭仪吩咐,两个黑衣捕快自下去安排众人入堡歇息。
岳昭仪和唐馨儿,还有那风信居的张昊,走上堡顶,此地可环视群山,和山下小镇。
此时晨雾已散,阳光斑驳洒在林间,焕然一新的空气让岳昭仪倍感精神。
“好美啊!”唐馨儿不由感慨,绕着山堡踱步,东张西望。
“唐小姐,那边就是玄武城!”张昊手指西方道。
“看不见诶!我赶过来时都没进城去看。”唐馨儿瞪大眸子,眺望西方。
“是看不见,但相距不远!下山后,来我待的玄武城玩可好,我做向导。”张昊见唐馨儿笑眯眯地答应,说得更为来劲:“你知道那可是白氏帝国的都城,当年建皇宫都花了九年,后又修城墙”
“好了!这都是朝廷的禁忌!刚才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岳昭仪冷声打断张昊的话,手指南方道:“此镇和玄武城互为掎角,当真是扼守玄武城西大门的门户。可惜现在都荒废掉了!依据地图,前面那道高岭后面就是贼寨,这般深远隐蔽,难怪许多年都没人发现。再休息半个时辰,日上三竿,我们就出发。”
说罢,岳昭仪走进堡内查看情况,恰碰到上来的侯亮:“可有人掉队?”
“还好,目前没发现,只是多了几副生面孔,还有个黑衣蒙面的女子颇为可疑……”侯亮趴在岳昭仪耳边低语。
江湖女子蒙面多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足为奇。“不必惊扰他们,怕乱了人心。多几人便多吧。”
“好。我看还是提前出发,时间未必够用。”侯亮提醒。
“这样么,那好吧!”岳昭仪本想让众人多歇一阵,然后一鼓作气拿下匪寨。但她还是愿意听信唐姐推荐的这位老捕快的建议。
岳昭仪上去招呼唐馨儿,侯亮在下面动员,过了小半刻,这两百多人的队伍在一片悉悉嗦嗦中又上路了。
走了大半天的路,众人的体力都有所下降,唐馨儿也没了之前的新鲜劲,埋头跟着大队往前走,终是在黄昏到来前,行至最关键的岔路,在此发现一条隐蔽在树丛中的羊肠小道,和地图相证,路线无误。
“这里有两条路,一是翻越上面的山岭,从上面进攻山寨,一是从这羊肠小道过去,那边是寨门,但按线人所说有机关。”
唐馨儿闻言讥笑道:“山贼设下的机关?在我们唐门眼里不过小娃子挖的土坑罢了。”
“哈哈,有唐小姐在确实不足为虑。”岳昭仪乐于为其捧场,扫向后面乌泱泱的武林人士道:“诸位在此兵分两路如何?一百人由唐小姐带领走小路破除机关,进攻寨门,一百人由我带去翻越山头,从侧面夹击,绝不让山贼逃了。”
“那我和唐小姐去!”那扛刀把子第一个走出来道,后面也跟着有很多人站队。
“去是可以,但要听本小姐的。不能莽撞!”唐馨儿道。
“没问题。”扛刀把子一擦鼻子,满口答应。
唐馨儿甜甜一笑。“嘻嘻,那我能当一次百夫长了。”
“侯亮你去陪唐小姐,我这边和郭秦永”岳昭仪还未说完,便被侯亮打断:“唐姐让我和你一起,还是让郭兄去陪唐小姐吧。”
“好吧!馨儿妹妹,千万小心!”岳昭仪见大多人要和唐馨儿走,不禁有些懊恼,让侯亮强行带回一些人,看队伍相差不多才分开。
“放心吧,岳姐你们路远,先出发吧!”唐馨儿挥挥手,笑容似挤出来的,有些古怪。
“嗯,记得要放信号弹。”岳昭仪嘱咐完,就急匆匆带人爬山岭去了,约不到半个时辰,便爬到上面。
山坡上有个小塔,但此刻没人。众人站在高处俯瞰,山匪的寨子一览无余。
只见山头下是一片被人开阔出的盆地,外围有着一圈高栅栏遮挡,中间有大大小小十几栋木房,层次有序,屋舍俨然,还有碎石铺路,清泉水池。
和贼匪聚拢的巢穴大相径庭,全然是一座清幽秀丽的避暑山庄,落到西侧的太阳从山谷中斜射到寨子中,如落霞彩帔,美轮美奂。
岳昭仪为山寨的美景微感震撼,她甚至怀疑上面的情报有误,这落霞寨应该是某位富豪修筑的私人庄园才对。
侯亮问道:“怎么不见人影?”
“恩。是很奇怪?”岳昭仪轻轻点头,刚想安排众人歇息,等待约定时辰唐馨儿那边的信号。
岂料有许多人站在山头,目光火热地看向下面。
不知是谁嚷道:“快冲下去看看,不能让那边人抢先了!”
“对,不能等了!”
“冲啊!那三百两归老子我了!”
岳昭仪听话音感觉不对,想出言阻止,但已有人当先冲了出去,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全提着家伙冲了下去,振奋的呼喝远盖过岳昭仪的喝止声。
见无人理睬自己,岳昭仪气得直跺脚。侯亮拍拍她的肩膀道:“罢了,岳姐,让他们去吧!倒是三位,不急着抢拿下匪首的头功吗?”
岳昭仪扭头看向身后,山坡上还留下三人,一名是身穿红布衣,手执黑鞭的中年妇人,此人在名册上。
另一位白发老者身形挺拔,双目炯炯有神,老当益壮。
老者虽没登记上,但在早上的人群里见过,印象颇深。
而最后一名是个头戴斗笠,压住大半面孔,黑衣裹身的少女,似乎就是在山堡侯亮提醒自己可疑的生面孔。
红衣捕快把目光锁死在她身上,但率先开口的是那中年妇人:“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和别人争,只拿微末的辛苦费吧。”
白发老者掏出两把飞刀,静静把玩,没有说话。
黑夜少女开了口,声音清脆婉转,听了便觉此女是个美人:“这话我看大人是在明知故问了?”
“什么意思?”岳昭仪听她语带不善,那一点好感瞬间消失。
“就是让众豪杰侠士乱作一团,相互争抢功劳的场面,不都是六扇门的意思吗?”少女毫不示弱,依旧咄咄逼人。
“胡说八道!”岳昭仪火上心头,绣春刀刷地出鞘一半,寒光凛凛,却被侯亮按了回去。“岳姐莫同她争执。”
“你放开!”岳昭仪撇开他的手,倒也没再拔刀,手指少女喝道:“你是说六扇门设下悬赏是想让这些征伐山匪的武林侠士自相残杀?再胡言乱语,我要以诽谤朝廷的罪名将你就地拿下!”
说完,岳昭仪环视他人,想得到认可,却见中年妇人和白发老者对视一眼,皆发出冷笑。
老者道:“老夫年老体衰,争不过这些后辈,但有人提着那仇雁的首级回来,倒是要问问老夫手里的飞刀了。”
“你!”岳昭仪大惊失色,不想这些人真有如此想法。“不,我不允许!”
“岳姐,我们无须管这些,只要看谁将首级带回青山镇,把赏金给谁即可。”侯亮的话让岳昭仪身体一颤,骤然间她心中的法纪严明,正道而行的世界出现一角破碎,露出幕后新的一面。
朝廷剿匪不派一兵一卒,只让六扇门出赏金招纳武林人士,再让他们为悬赏争得头破血流,好个一箭双雕。
六扇门,还有之上的女相全都知晓此事!
唐姐交代给我的任务,若无侯亮提点,我傻傻地还以为此行仅是安抚武林,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那要除的是哪些人?
身为将门之后,家训为铁血丹心、精忠报国一类,哪想过朝廷和武林间这许多算计。岳昭仪一时无法接受这般阴险的做法:“你闭嘴!闭嘴!”
“呀,岳捕头是连自己人都不让说话呢。”蒙面少女扑哧一笑,毫不留情地调侃心防崩溃的岳昭仪。
“这位姑娘,你是何时进入这队伍的,又为何遮遮掩掩不肯露面。”侯亮挡在岳昭仪面前,手握刀柄。
“我来得晚些,从队伍后面赶上的。不肯露面吗,呵呵,只是怕晒而已。”说着,少女摘下戴斗笠,脱掉面纱,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脸。
观此女眸子澄澈,眉毛细密,眉首和眉尾平行,说不出的柔美,还有那俏鼻樱唇,端的是俊俏可人,是一位极其标志的江南美女。
惊鸿一面并不算完,少女解开披风,褪去黑衣,里面是雨过天晴之色的侠客服,前短后长,如燕尾般飘逸,衬得身段婀娜多姿。
裙摆下,裙下伸出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儿,裹在薄如蝉翼的透明连裤袜中,肌肤和丝袜贴合的色彩油光闪亮,如抛光的美玉,玲珑剔透,看得人遐想非非。
唯一不相称的是少女手中握着两尺有余的黑色短棍,换成蹒跚老人倒还相称,在这样天晴水秀凝结而成的女子手中,显得格外怪异。
“小女子摇光,两位大人有礼了。”
山坡上几人都被少女的美貌惊艳得一时屏息,连侯亮都没再说出质问的话。
还是岳昭仪先回过神来:“看姑娘年纪轻轻,为何知晓如此内幕!”她居然比我知道的都清楚。
“如大人所说,小女子知道的并不多,不妨问问这两位,他们似乎都是有故事的人呢?”摇光将目光瞥向中年妇人和白发老者。
那妇人得到岳昭仪问询的目光也了当开口:“我家在中州,夫君在外经营着帮派,我在内相夫教子,本是安泰。但四年前朝廷忽然提出要我们帮派解散的旨意,夫君不从,便被抓了进去,至今还没放出来。而我那孩子小小年纪不懂事,也冲撞了官府,被打了板子,关进去一个多月。”话到此处,妇人的声音已带有啜泣之声:“出来时,因为伤势没及时得到救治,落下病根,成了跛子,习不了武。唉,现在只有我能出来为家里讨口饭了……”
“还有这样的事!”岳昭仪听完,不由黯然神伤,她从前对朝廷的政策从未产生过一丝怀疑。
今日接触这些江湖草莽,方知背后苦楚和怨念所在。
岳昭仪欲宽慰几句,不想身侧侯亮不为所动道:“这位夫人,你家的遭遇令人同情。但熟不知被你夫君帮派盘剥的百姓值不值得令人同情。想当年,中州各地三五成伙,帮派林立。趁着朝廷征战四方无暇管制,便向地盘内的农民商户索要保护费,吃得肥饱,却不知千千万万户百姓都因你们挨饿。而今河清海晏,还能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吗?”
“你!他那么做也是,也是为了家里还有兄弟们。”妇人圆张着嘴,强辩驳道,却显得苍白又无耻。
“何况朝廷也分给你们相应的土地,或引你们去豪族商贾那里任职,维持营生。怎想你们作威作福惯了,不愿出工出力,受人管教,这能怪陛下和女相不仁吗?”侯亮的话把妇人的啼泣都气成喘息,似快要转不过气,昏死过去。
名为摇光的少女轻笑打断:“瞧你说的,朝廷给的那一亩三分地,可养得活一个帮派?给商贾做事,那更不知要受雇主几番刁难了,让初入江湖的豪杰们天天看人脸色,情何以堪啊!”
那白发老者站出来捧场道:“小女娃生得精致,一看就没受过多少苦,竟知晓这多世故,难得,难得啊!在这事上,老夫可吃了大亏,不得不弃家流亡多年!”
从小生活在深墙后院,得名师栽培的岳昭仪初闻此事,早已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同情这些武林侠客们的遭遇。
侯亮转口道:“姑娘虽未佩戴什么饰品,但这身锦绣裙上的繁星图案是汉州纹绣的精品,价值怕是在百两以上。而最值钱的当是姑娘腿上穿的丝裤,我早听说这是汉州商人研制出一种新的丝质裤子,女子穿上若裸腿,春季不畏风,冬季不惧寒,让女子四季如夏亭亭玉立。姑娘的丝裤如此叫人惊艳,怕是千金难求了,倒不辱没姑娘的绝世芳华。”
“侯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又能言善道呢。”少女听对方称赞自己的容貌,咯咯一笑,交叠起双腿卖弄风情。
岳昭仪也回过味来,直盯着她的腿看。
这丝裤我也想要,不知在汉州哪里有卖。
但此关口绝不是问这种问题的:“那姑娘一身富贵,为何来参加剿匪?听你所言,想必也和功名无关了?”
“呵呵,我么……”名为摇光的女子目光躲闪,手卷秀发,抿着嘴唇默声不答。
岳昭仪正欲逼问忽听,山头下接连响起几道巨响,惊得林间群鸟飞散,硝烟弥漫。
“怎么回事?”岳昭仪和侯亮忙跑到山头去看,见脚下那边林子里,枝叶攒动,硝烟四起,飞失穿叶声伴随着惨叫声接踵而至。
“是火炮!怎么可能!”岳昭仪看着如被火炮轰炸过的山坡,大惊失色。
朝廷是明令禁止火药在民间流通的,连逢年过节的烟花都严格管控,怎么会……她正思索着,一边的梁亮却猛地将她推开。
“岳姐小心!”
听得噗呲一声,踉跄几步方站稳的岳昭仪被眼前一幕惊傻了眼。
只见顶端分叉的寒芒从侯亮胸口穿过,竟是那黑色手杖内藏短剑。
而行刺之人正是摇光!
是侯亮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自己,不然我已被她杀掉。
岳昭仪惊愕下,直从腰后拔刀边朝摇光砍去,一边大喊:“助手!”
“碍事。”摇光柳眉蹙起,从侯亮背后拔出短剑,向后跃开。
“侯亮!”岳昭仪不及去追击凶手,惊叫着扶住要倒下的手下。
可他的心脉已被刺穿,无力地倒在岳昭仪怀里,口吐血沫,张张嘴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体抽搐几下,灭了生机。
“不,你不要死!侯亮!唐姐,唐姐,快……”岳昭仪晃动着侯亮的身体,看着鲜血涌出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可惜,他是个明白人,不似你又天真又傻!”摇光的目光中既有惋惜,又有讥讽。话落又猛地靠近,拔剑要刺向岳昭仪。
岳昭仪顾不得下属,提刀反攻向摇光。
她的无影刀招式以快攻见长,现在又是玩命的架势,直挥舞出漫空刀影。
“你这贱人,我要,我要把你……”岳昭仪恨得说不出后半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杀意。
面对视死如归的攻势,摇光显然不敌,立刻转攻为守,被逼得连连后退,直撞上身后的大树,避无可避。
岳昭仪见状变招,从上三路扫向下盘,嚓的一声,绣春刀直砍进树干,摇光却消失不见,树根下仅留有一双水纹锦鞋。
在上面!
岳昭仪猛地仰头,摇光果然靠着轻功飞上树去,丝足划过树干发出沙沙声响,足尖轻点,便如蝴蝶般从岳昭仪头顶掠过,拂过一道清凉的香风。
“好厉害的轻功!”白发老者不由惊叹。
“前辈过奖,想前辈也受过朝廷的打压了吧。不妨加入我落霞寨?这位夫人也可!小女子自有厚报?”摇光身子刚落地,便拉拢起两名旁观者,其山匪的身份不言而喻。
闻言,白发老者和中年妇人都陷入沉思。
落霞寨?
岳昭仪从树中拔出绣春刀,眺了眼天际火红霞光聚落在下方山寨中,的确寨如其名。
侯亮的尸体也倒在晚霞下,一身黑衣仿佛都映得火红,仿佛浑身是血。
“去死!”黑靴踏地,岳昭仪再度挥刀朝摇光杀去。
“来得好!”摇光冷斥一声,持剑迎击。
只是这次她的身法极为诡异,但见她那透明丝袜下双足纤纤,宛如玉笋裹轻云,在草窠间滑若流水,纤细的腰肢跟着摆动,裙裾飘扬。
岳昭仪有些捉摸不透,刀身擦着那油量的腿侧劈下,不及收刀,对方已滑至她右后方。
不好!岳昭仪急忙闪身躲避,只觉大腿一凉,随后便火辣辣的热了起来,疼痛涌来。
“啊!”红衣捕快惨叫一声,跪坐在地,回身见大腿后被砍了一剑,鲜血汩汩而出。
“贱人!啊!”她瞪圆眸子,怒视并拢双腿,娉婷而立的摇光,挣扎着想要起来,又触及伤口,惨叫一声。
“结束了,岳捕头!”摇光冷笑一声,轻盈滑着身体,朝她靠近。
嗖!破空声倏地乍响,一道寒光从摇光额前闪过,径直插在树干上,正是一把短刀。
岳昭仪借机拖着伤腿,连退数步,但众人的目光已聚焦在白发老者身上。
“前辈,这是何意?”摇光怒看向偷袭她的老者,刚才的飞刀差点要了她的命。
老者不搭理少女,对岳昭仪道:“岳捕头,老夫曾帮五州商会的高层杀过人,尽管得手,却差点被他们派的人灭口。老夫靠着飞刀绝学侥幸逃生,不想那背信弃义的婊子又报官通缉我。老夫才知我杀的也是州商会的高层。妈的,这一票害得老夫有家难回,在晋州漂泊五年有余。”
“你想要我做什么?”岳昭仪道。
“帮我除去通缉令,就说老夫死了,再给我白银千两。放心,我这把年纪只想落叶归根,再不入江湖了。”白发老者捂着胡须,不徐不疾地从怀里又掏出一把短刀。
这般请求如一记重锤砸碎了原有世界的构想。
以前的岳昭仪会怒斥贼子休想,并要将他捉拿归案。
可眼下她只要看到摇光那张绝美脸蛋上露出慌乱之色便觉得无比畅快。
“好,我答应你。还有那位夫人,你们帮我活捉这贱人,我自出银两,给你们每人一千。”
“那就一言为定了。”白发老人发出森森怪笑。中年妇女也抖了抖鞭子,护在岳昭仪身旁。
“好,看来是小女子天真了呢!”摇光后撤两步,岳昭仪注意到她的手在颤抖。
单是恐惧还不够,我还要她受尽十种酷刑,绝望地去死!哦对,我还要唐姐给的秘密杀器,可立杀此贼。岳昭仪缓缓将手伸向腰间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