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离家历练,便得朝廷赏识,委以重任,不单能完成爹娘安排的事,还可借风信居的口在江湖上传颂唐门的威名,可谓一劳多得。
唐馨儿心底自是欢喜不已,也不枉她千里奔赴来此,还冒着和叛党勾结的死罪。
唐家大小姐率众豪侠破关拔寨,单挑斩下贼首,引众血战山贼,虽伤亡惨重,但除暴安良,剿灭悍匪,终换来一方太平!
正是唐门贯行古道侠义的最好写照,回头就这般说好了。
唐馨儿走在队伍最前方,耷拉着小脑袋,已在思索自己功成名就后的江湖美谈。
“唐小姐,当心!”是张昊的声音。
唐馨儿只觉手臂被人拉了一下,抬头发现自己差点撞上横在碎石路上的老树。
唐馨儿本有些感激,却见这风信居的小子拉着自己的胳膊,手指搭在裸露的肌肤上没有放手的意思,唐馨儿眉头一皱,直接甩开:“不用你说,我看得到!”
好小子,还敢吃本小姐的豆腐,看我到时候就把你打晕,醒后全要按我说的写,不然就宰了你。唐馨儿忿忿地想。
眼前一颗老榕树,枝干多插,独木成林,就长在陡峭的上坡下,拦住去路,仅有粗杆间的一条缝隙可通过,如一道天然的树门,通向另一个世界。
“看地图,树后就是山寨了!”黑衣捕快郭秦永拿着地图道。
此人比侯亮更年轻,但样貌下等,气质更不如前者,还总喜欢呼三喝四,指手画脚。
唐馨儿自是看不惯他的作风,计划着要让他死得难看。但眼下还要给他面子:“对的,我没想到这伙山贼如此谨慎,弄这许多障眼法来。”
“唐小姐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前进吧!”郭秦永下令,自己先侧身试图从树缝挤过。
“慢着!”唐馨儿喝止捕快的行为,抬起手臂,拉开弩机,对着树缝朝下方射了一发短箭。
“咔!”且听一声脆响,地上暗藏的绳索迅速收紧成圈,悬上树梢,随后一只弩箭嗖地飞来,钉在榕树上。
若刚才有人踏上去,此刻已一命呜呼了。
郭秦永圆鼓的脸变得煞白,长吐一口气连连道谢:“感谢唐小姐提醒,差点就中了机关……”
“没事,都是些小孩子玩的陷阱罢了!”唐馨儿白了他一眼,自己先从树缝里过去,树后石子路沿通到山坡的后侧,布置和爹娘告知的完全相同,唐馨儿拉起弩机对着几处似是枯木巨石的隐蔽机关打了过去,藏在里面的暗器便触发,在眼前交错而过。
唐馨儿又向前几步俯下身,从地上挑起一根细线,在昏暗的山坡下极其难以察觉。
随着细线勾动机关,周边的机关发出启动时的咔咔轻响,但其中暗器已放空了。
“哇咔咔!”小露一手,身后看见之人无不惊叹,那张昊自然在列。唐馨儿骄傲地昂起脖子,一摆头道:“走啦,这边清光了!”
百余号人从狭窄的树缝中鱼贯而入,沿着碎石路绕了个大弯,前面的风景陡然一变。
郁郁葱葱的山坡在前方变成光秃秃的石壁,显是人为开凿而成,脚下石子路也换成由一步长宽的正方黄砖铺成的坦荡大道,直通向远处三丈高耸立的石砖关隘,看着极其险固。
关隘中央是一道拱形大门,红漆铁门紧紧闭着,城关上是青苔幽幽,城关后是夕阳辉煌,不知是何风景。
即便听过摇光的描述,亲眼见时唐馨儿还是屏住呼吸,为这关隘的雄伟气势所震慑。
“这哪是什么山匪的土寨子,分明是座军堡,上面还有城垛箭孔,这如何攻得进去?”郭秦永讲着谁都看出来的废话。
唐馨儿听了翻翻白眼,她可不能让这些人打退堂鼓道:“喂,说不定山匪偶然是发现了这军堡,以此作为营寨。我看那隘口上也无人把守,这里也设有一个巨型机关阵,我料山匪也不敢从这边走,而是从山坡上绕下来!”
“没人防守定是去守卫山坡了。那岳姐他们岂不是危险!我们该原路返回同他们会合。”郭秦永惊愕道。
“怎这般胆小?何况现在回去不是太迟了,不如给我点时间,让我解开这机关阵,从这边出其不意攻过去!”唐馨儿双手掐腰,语带鄙夷,在气势上就压倒了这官差。
“可即便破了机关,又如何攀上城墙?”
“攀山用的绳索带了没?”唐馨儿反问。
“带了,带了!”黑衣捕快唯唯诺诺道,手指后面一个武林中人帮忙携带的一卷麻绳。
“那就好,我这机关弩上有勾爪,和这麻绳组合一下,就能攀上去了。我自己进去,你们等我来开锁。”唐馨儿拍拍自己微隆的小胸脯,环视众人。
“谁有意见?”
扛刀把子上前两步道:“唐小姐有勇有谋,令在下着实钦佩。只待唐小姐打开寨门,我等兄弟必全力杀贼。额首功自然是记给唐小姐呵呵呵!”说着他咧嘴大笑。
剿匪首功记我,匪首赏金给你!唐馨儿早看穿他的心思,但也拱拱手道:“承蒙诸位前辈信任,晚辈尽力就是!”
说罢,唐馨儿大步走到黄砖地边缘,仔细打量周围石壁上不可计数的凹坑空洞,其大小方向位置各异,内里闪着铁器冰冷的光,如星盘密布。
粗看下少说有九个往上的个暗器孔对准每块黄砖,若不做防备地莽进去,必是九死一生了。
即便有爹爹详细地讲述布局,但被无数道杀人孔盯着,如死神的眼睛觊觎着她年轻的生命,依旧让人恐惧难安。
没事的,爹爹不会骗我的。
唐馨儿感觉自己手脚冒着冷汗,但还是勇敢地踩上第一块黄砖,见没有动静又继续向前几步,数着砖块数量,直到第六块黄砖前止步。
这机关阵是凿开两侧山体和地下岩石打造,通过地上黄砖的压力触发潜藏在山体内的暗器。
而黄砖足有横向三块再乘以纵向八十一块,是工程量难以想象的巨型机关阵。
据说是在百年前开始打造,经过十余年才建成。
后因长久荒废,其内大半机关失灵,直到唐门出手对其重新修缮,才让这古时奇阵重现生命。
也就是四年前,爹爹突然离家,三年未归,娘亲也不肯告知年幼女儿其中原因,让唐馨儿和父亲分别好久,生疏起来。
直到一月前,那道冲天贯月的白虹似乎在冥冥中改变了什么?
唐馨儿得到父母的信任,得知他们加入北斗的秘密和目的,并将家族的命运交给了唯一的女儿。
你们信任馨儿,馨儿也会相信你们。
唐馨儿将脚轻轻落在第六块黄砖上,见砖石微有下沉迹象,急忙收回脚,一扭蛮腰,粉色花裙婷婷摆动,孤零零地站在山谷中,黄砖折射出夕阳的色彩,映衬着她娇小的身影。
她看到无数道目光正聚拢在她身上,此刻她就是这片天地的中心,处在梦幻般的舞台。
她站在这里向众人宣布:“再向前就会触发这满山壁的暗器,你们都别过来。”
闻言,那些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武林好手都不免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一步,他们定没见过如此宏大的机关阵。
那扛刀把子直呼让少女快些发力破了这机关,还是那风信居的小子有点良心,不退反进喊道:“唐小姐,千万小心诶,别太冒险!”
“滚开,别触发机关害死本小姐!”唐馨儿呵斥道,语气虽厉,心里却是暗暗感动。
见那张昊老实地退回去,满脸关切,唐馨儿又觉得让他摸摸自己的手没什么关系,便道:“张昊,你就负责记好本小姐今日的所做之事,若有疏漏,本小姐那你是问!”
“得令,在下定将唐小姐的侠举写成传记,遍发五州,你就放心吧!”张昊抱拳答道,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倒让唐馨儿噗呲一笑,华如桃李,让青年两靥粉红,痴愣愣地看呆了。
“唐小姐,破解这机关要多久啊?”那脸长得像包子的郭秦永不合时宜地发问。
唐馨儿早被他烦得不行,再无一点敬意:“别催,这机关阵复杂得紧!我需要,需要观察!”驳斥了黑衣捕快,唐馨儿也给自己找了个拖延时间的由头,仰头对着满山壁的暗器孔查看,其中四个是停下机关的枢纽,只需将弩失射入,听到特殊的脆响后,整座机关阵会立刻停止。
但反之开启机关却只需一个枢纽,便捷许多。
根据爹爹的指示,唐馨儿很快确定了三个枢纽的位置,但她还不能出手,必须等摇光那边的信号。
昨晚摇光说她可以撺掇武林草莽们不听六扇门安排,从山坡上直接进攻山寨,这边听到两声巨响后,就按计划执行。
可究竟要多久啊?
唐馨儿弄清局面后,只能漫无目的高仰着脖子对着灰黑的峭壁张望,渐渐有些无聊,也不喜欢呆在杀机四伏的机关阵里,于是便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
“唐小姐,可有办法破解?”郭秦永试探性问道。
“可以破解。再大的机关阵也必须有连接整个体系的枢纽,我只需找到枢纽,然后用弩箭将之破坏即可。不过这机关阵巨大,我得画个阵图推演一下。”唐馨儿已经想好了搪塞这些外行人的话术。
实际上机关阵的枢纽灵活多变,根本不是推演能找到的,必须拿到设计者的阵图才行,至于破坏也要设计者特意留出后门才行。
唐家堡的机关阵就是如此,但枢纽的位置只有作为唐家家主的爹爹知道,旁人休想攻克。
一百多号人面面相觑,没人质疑唐门之人的说辞。
唐馨儿拍拍手道:“画阵图必须要专心才行,你们这太吵,我出去画。还请诸位前辈稍等片刻。张昊,跟我来!”
“我?”张昊疑惑。
“对哦,这里只有你带笔墨了吧,快给我!”唐馨儿摊开粉白的小手索要。
“哦,给你!”张昊将手中石墨笔和记事本奉上,让唐馨儿有机会看上面写的内容,但不是现在。
唐馨儿拿着纸笔,准备去那榕树外面的无人之处。
“诶,你过来啊!”
“可唐小姐不是要安静?”
蠢啊!“你不是要写本小姐的传记,还不跟来看。”唐馨儿做了个要吃人的鬼脸,暗骂这小子再机灵一点就更喜欢了。
张昊这才受宠若惊地跑来,跟在少女身后,路过一群中年男人,听到的都是什么孤男寡女,要偷去亲热之类的窃窃私语。
唐馨儿心中暗恼,但念在他们都快是死人的份上,才权当没有听见。
青年少女穿过榕树洞,那些嘈杂污秽的议论声消失不见,山林再度陷入往日的静谧。
天色渐晚,黑暗处已显幽深,传来有夏虫的鸣叫。
但此地是靠西的高岭,仍有余晖照彻。
“唐小姐坐这里吧!”张昊选了个光线好的石头,还脱下外衫铺在上面,只剩里面的吊篮内衣,光着膀子,两条胳膊细长缺乏肌肉,皮肤白得快和女人媲美了,一看就是个不懂武功的白面儒生。
但这小子还带着些市井流氓气,不似儒生那般假正经,又无聊透顶。
唐馨儿上下打量一番张昊后,铺好裙子径直坐下,也不倒声客气,只拿出百草谷的驱虫水在自己身上喷了喷,还特意脱掉鞋子喷了喷脚,驱散酸味。
“看什么看,也给你用一下喽,山上晚上蚊虫多得很。不过这个特别好用!”唐馨儿看他盯着自己的脚看,不免羞怒,把小木瓶递给他,忙穿上岳昭仪给的厚靴子。
好难看的鞋子,进山寨就不穿了!
唐馨儿心想,又迫不及待地打开张昊的记事本,上面第一页就是剿匪的事,时间是一个月前。
从六扇门下发剿匪檄文招揽天下英豪到岳昭仪领队出发,过程颇为详细,其中对她的描述只有从今早起的寥寥几笔,但明确提到了她唐嫣表妹的身份。
这小子都知道,那岳昭仪不也是表姐的下属,偏偏不讲明了。
是不想按上司亲属的礼仪招待我吗?
我看岳家应该挺有钱的。
唐馨儿略感气愤,把火气都洒在张昊身上:“喂,这上面对我的描述怎么才寥寥几笔呀!”
“啊,这不是一大早就上山,也没时间动笔,只是都记下来,回去就补全。”张昊嘻嘻笑道。
“哼,那你都要补什么,说来我听听!”唐馨儿掐起他的胳膊,让他痛呼“哎哟”一声。
“我说,唐小姐,你不是要画阵图的吗?天快黑了!”
张昊的话让唐馨儿立刻松手,变了变脸,挑从记事本后面,开始构画线条,但嘴里还是嘟囔道:“画这个也不难了,我可以边画边听你讲?看你能不能出口成章。”
“止砚先生自是可以,我笨口拙舌,只能说得清楚明了吧。倒是唐小姐对机关术甚是熟练啊,这么宏伟的机关阵,都能很快绘制出来。”张昊阿谀道。
怎么可能?
唐馨儿心想,在家有人指导,要学习绘制五连机关弩的设计图都要花四五天时间。
这个巨型机关阵,如爹爹那般厉害之人都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修缮改造,据说他那段日子一次都没离开过寨子。
眼下,唐馨儿只能画两面墙,然后随意弄些标记,乱涂些线了。“快讲么!”唐馨儿不耐烦地提着小腿。
“好,就说我初见唐小姐时”张昊话刚开头,忽听一声巨响在山坡后传来,有淡淡的黑烟飘上半空。
“这,这是火炮吗?”
终于开始了吗?
霹雳弹的威力竟不弱于火炮!
唐馨儿也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上空。
“没错,你说这关隘也是白氏帝国建立的吧,他们有百年前的那种火炮!”
“唐小姐说得没错,你听上面有好多惨叫声,是岳捕快在杀山贼,还是山贼在埋伏他们!”张昊指了指上方喊道。
“自然是后者,什么山贼能和武林这么多豪侠抗衡!”唐馨儿刻意误导,然后打断话题,把纸笔塞给他道:“快回去,我差不多知晓枢纽的位置了。”
唐馨儿不给张昊穿好衣服的时间,快步跑了回去,此时已人人面色难看,但见张昊衣衫不整地回来还是不忘开下流玩笑。
唐馨儿充耳不闻,朗声道:“我推演出阵眼的位置了,烦请前辈们在此等待!”
唐馨儿再入机关阵,找到第一个阵眼的位置,拉开弩机一发命中,石壁内传出卡蹦卡蹦的响动,表明阵眼的关闭。
“这只是第一个阵眼,还应有三个!”她比了手势,然后向后退几步,四处乱看,准备等第二声炮响再关闭机关阵。
“哼,这画的什么东西,唐小姐我看你就是在忽悠老子!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机关术!”扛刀把子夺了张昊的记事本,在看了唐馨儿的“阵图”后,朝上面吐了口痰,还展示给众人看。
“谁,谁说的!你看不懂,就闭嘴。”唐馨儿小脸霎时红了几分,那阵图的确就是乱涂乱画,可没想过给别人看,这下难绷了。
“哼,老子看过一次灵机堂的机关阵图,虽然不懂,但也绝不是小丫头乱涂乱画的。你们看,是不是!”扛刀把子更加确信,也有更多人质疑。
“要我看这关隘都得有百年的历史。你看地上的黄砖的风痕和关隘上的青苔,这些年月过去,什么机关阵法的都失灵了。够胆的和我冲过去,看看能不能敲开那扇破铁门!”立时有不少人响应,凑成十个人,就往机关阵里面走。
“别过来,会触发机关!”唐馨儿惊叫一声,慌忙向阵外跑去,止步回头时,那些人已经踩中第六块砖石。
砖石下沉,那扛刀把子也脸色微变,但数息后便是无数如雨滴穿孔之声响起,无数暗器自高地各处的洞孔里射出,如倾盆大雨浇灌在十人身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和山上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一片惨状,让活着的人们心惊肉跳。
这是足可对付一只军队的机关阵,对付几名武林草莽,是绰绰有余,扛刀把子彻底变成了扛刀刺猬,身上的弩失快要数不清了,十个人全部丧命。
如暴雨后的惊雷,山坡上再度响起几声轰鸣,似乎连山体都跟着震颤,硝烟升得更高,自山上掉落斑斑碎石。
接二连三意料之外的状况让有些人甚至快要站不稳,扶着山壁发抖。“我们先撤吧,去找岳捕头。秦捕快你快下决定!”
唐馨儿运起内力,斩钉截铁道:“不行!不管上面发生什么,我们必须从这里攻进去。阵眼我已弄清,且看我的!”
唐馨儿知道不能再装了,见这一轮暗器停歇,捂住口鼻,踏过遍地的弩失,鲜血和尸体,用机关弩机连射三箭,很快就有卡蹦卡蹦的回应,最后传出隆隆闷响,是机关阵彻底关闭的标志。
相信爹爹,一定关上了。唐馨儿将靴子放在第六块黄砖上,黄砖下沉,但一切安然如样。
“成功啦!”唐馨儿欢呼道:“此阵已破,随我攻破寨门!”怕他们不信,唐馨儿甚至跳起来猛踩,前前后后走了一圈。
“唐女侠真乃天纵奇才,无愧唐门之后!”
“妈的,这耍大刀的懂个屁机关术,幸亏没信和他上去送死。”
人群中再度传来一阵呼喊,包含对唐馨儿的赞美,和对扛刀把子的唾弃。
唐馨儿在夕阳中高举右臂,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领队的威望。
这将是她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流传后世的传奇。
即便其中多为虚假,唐馨儿仍想跳支欢快的舞,想和人拥抱分享喜悦,她的目光看看张昊,脑海中不禁又浮现摇光那令人嫉妒的姿容。
短暂的胜利没持续多久,身后传来铁门被推开声音,从中出来的是一位虎背熊腰之人,上身仅有红色披褂,袒胸露腹,展露结实的半身肌肉,胳膊比少女的大腿还粗,下身一件黑色短裤,腿也壮得和石柱一样。
唐馨儿起初以为此人是个男的,直到她开口,方知是女人。
“你是何人?竟破了护寨大阵!”
仇雁的脸和画像相似度很高,但从画中根本不敢察觉她本人真实出现时的压迫感。
此女的皮肤棕黑,如油脂打磨过的竹面一样光滑,大眼瞪得溜圆,眼角欲裂,手执一把双头铁杖,轻轻挥舞便带起凛凛威势。
唐馨儿的心脏砰砰地跳,自己在她近乎八尺的身高面前当真是小家碧玉,恍如幼童。
“是,是我破的。我是唐门双侠独女,唐馨儿。”在仇雁母雷公般的嗓子下,唐馨儿说话低声细气,毫无自信。
“我叫仇雁,是落霞寨的大姐头!”仇雁歪着头,将目光移向后面那上百号人,杀气腾腾道:“哦,这么多人都来破我的落霞寨。该死,寨里全是女人,我这样穿惯了,忘记遮胸了,真是丢人现眼,我今天就把你们全部杀了!谁是头,我先宰了他!”
这话引来众武林人士的怒骂,拔刀拔剑就要上来抢匪首,但唐馨儿可不允许,站出来道:“这里的头是本姑娘,你们都退回去,我不想让唐门落个以多欺少的坏名,就按古道规矩来,领头单挑,输的投降或撤兵!”
唐馨儿和仇雁对对眼神,一切按照摇光编排的剧本走。“好,我答应你!”仇雁吼出台词,极为雄厚,也显得悲壮。
“不行!”拒绝的是后面那些乌合之众:“这匪首的赏金应该人人有份,唐小姐你不能全占了去。我们……”
“哼,三百两我一文都不要,待我斩下贼首,便让岳姐分给有功之人!”唐馨儿回头,对这些人不屑一顾。
“唐小姐,我借你纸笔绘制阵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张昊的追问差点让唐馨儿又笑出声来,可这仇雁冷笑连连,唐馨儿也只得敛笑肃穆问道:“你笑什么?”
“你说的是那红衣捕快吧,你看上面!”仇雁将手指向上方,一个吊篮从上坡沿着绳索轨道滑了下来,直落到关隘上,里面有两个女人先跳了下来,然后将吊篮一翻,身穿红色捕快服的女人就摔在地上,不是岳昭仪还是何人。
看来计划顺利,看我表演就好了!“岳姐!你快放了她!”唐馨儿故作焦急地喊道。
“那来不及了!”仇雁说话间,岳昭仪已经被山贼拉到关隘的杆子上。
这位分兵时还英姿飒爽,自信满满的剿匪捕头大人此刻被五花大绑,捂住嘴巴,脖子被绳索吊着,陷入窒息,不断扭动身躯,那张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脸从涨红慢慢变得紫青。
只是那双血红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下面最近的粉裙少女,充满怨恨,像是在诅咒。唐馨儿也感受得到,猜出是岳昭仪知道了什么,必须杀了她!
岳姐你待我不错,一路走好。唐馨儿默默哀悼一声叫道:“岳姐我来救你!”说着她射出飞失,精准命中吊住岳昭仪的绳索。
女捕快从半空下坠,噗呲一声如血肉被贯穿之音,等她被山贼推下关隘,已经是一具肠破血流的尸体,坠在地上又成了摊烂肉,无比凄惨,无比屈辱。
摇光和她的人都太过心狠,一刀杀了便是,非如此虐待,想来也是激发这帮人的斗志,快冲过去送死。
唐馨儿有些发自内心的义愤填膺:“狡诈恶贼,现在开始决斗,我要替岳姐报仇,把你们一个不留全杀光!”
“哈哈,那看你有么有这个本事了!”仇雁高擎铁杖地朝唐馨儿冲来,看起来快猛难挡,但全身要害都在唐馨儿暗器攻击之下。
唐门最新研制的机关弩能装十五枚迷你弩失,一个勾爪和六枚透骨钉。
现在唐馨儿要释放的就是机关弩的最强的透骨钉,能一下洞穿颅骨,让仇雁无痛地死去。
唐馨儿将弩机对向仇雁眉心,直接发射。
但仇雁竟将手臂横在额前,用牺牲手臂的代价换取性命。
见此,唐门大小姐不禁错愕,她居然挣扎,是怕输得太假了吗?
唐馨儿顾不得想太多,朝着仇雁的心脏又是一枚透骨钉,这次仇雁单手挥舞铁杖拨开。
“诶!”唐馨儿彻底慌乱了,这与摇光说的完全不同,见仇雁还在朝自己奔来,她不再保留地用两枚透骨钉洞穿对方的膝盖。
咚——!
仇雁壮硕的身体跪倒在离唐馨儿三步远的地方,从手臂下露出一只愤恨的巨眼,把唐馨儿瞪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后面的叫好声,才回过神决定再补上一发。
既然你不肯轻易死去,就让我好好秀一波操作吧。
面对如巨人般的敌人,唐馨儿调整弩机,打出勾爪,勾住仇雁的肩膀,接着扣动弩机,身体借力牵引飞向仇雁,脚踩在她头上,凌空后翻。
短裙飞扬间,她华丽地完成收钩和打出第四枚透骨钉的动作,正对准大个女人的后心。
她如何料知我的飞失纸箱何处。
唐馨儿稳住重心,压住飘扬的裙板,如仙女般翩翩下落。
她将踩仇雁的尸体上,发布胜利宣言。
但这一预想,在仇雁用铁杖精准地护住后心,弹飞透骨钉时告破。
先天境!
她是先天境!
摇光你还不说!
唐馨儿只想到是仇雁使用先天真气看透了飞失的方位,仅有这一种可能。
正如江湖上流传先天境武者没有视野死角,对使用机关弩出其不意的唐门来说,这极为不利。
唐馨儿再想射出透骨钉已经来不及了,鞋子点在仇雁后背的刹那,一双大手就将她两只脚踝捆住,抓到身前,大头朝下,短裙倒翻,在众人面前展现无比羞耻的姿势。
“你……”仇雁嘶哑的声音从齿缝中传来,她的嘴角被压迫,流着鲜血,硕大的瞳孔睚眦欲裂,恍如一头要将她吃掉的野兽。
临到此刻,唐馨儿才记起父亲重复最多的那句话:不要吝啬透骨钉,六枚齐出,先天强者也必死无疑!
“不,放开我!这不对!”唐馨儿的双腿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双手乱摇,想要去操控弩机,但仇雁根本不给她机会,如使铁杖般将她高高举起,势要向地面挥砸。
看仇雁近乎巨人般的蛮力,娇美的少女立时就会脑浆迸裂。
“救,救命啊!”唐馨儿目光扫向那群围观之人,开始呐喊,但这群人无一携带远程兵器,唯一的作用就是替唐馨儿收尸报仇。
“啊啊……”巨力已将她甩向地面,眼看粗糙的黄砖飞速靠近,唐馨儿紧闭双眼,哭嚎喊叫,但头触碰的却是像一团柔软的棉垫,腿上的束缚也解开了。
唐馨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净白色的漂浮物上,如在云端。
“我,我是死了吗!”她惊恐地爬起来,却见仇雁还在一侧,对少女怒目而视,但那双孔武有力的粗臂已经无力地垂在身侧了。
一道同样的白色丝绸包裹向那颗狰狞的脑袋,然后轻轻一飞,仇雁的头就和身体彻底分开,那断颈处没有喷血,只是一片净白。
白色裹缎飘向一只白玉无暇的手中,比净白色的丝绸还要剔透纯净,但那手也很快隐没在白袖之中,她的全身都裹在净白丝绸中,只有如瀑的黑色秀发垂至腰间,作为纯白中唯一的对比色。
是她,昨晚落霞寨如幽魂般的女子,是今早报到时不知出身,只有一个瑾字作为名字的女子。
她明明如此特别,让人难忘,但唐馨儿发现自己从早上就没想起过她,当看到那白衣如雪,才记起一切,上山的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
唐馨儿毫无印象,但确实是这个女人救了她。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一切尽在梦中,没有人敢动弹,都静静凝视着这个白衣女子。
终于还是白衣女子打破仿若凝滞的时空,缥缈似幻的声音传入耳畔:“这匪首的赏金可以算作我的吗?”
“当,当然!”唐馨儿木讷地点头,浑然不知身下漂浮的丝绸何时落地消失无踪,她跪坐在黄石砖块上,粗糙的表面摩挲着细嫩皮肤,让她清醒过来:“谢谢你,救了我,你叫瑾姑娘,对吧!”
“嗯,门还开着!”白衣女子提醒道。
并非当事者的郭秦永回过神来,拔出绣春刀喊道:“快进山寨,杀光山贼,一个不留,替岳捕头报仇,朝廷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一路看戏的武林群豪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抄起家伙争先恐后地往寨门奔去,连白衣女也不徐不疾地跟了过去,众人默契地给她让路,让她第一个进入山寨。
“唐小姐!这,这女人是先天境吧!”张昊走过来,拉起唐馨儿。
“肯定是的!”唐馨儿心有余悸,抓起张昊递来的手不肯放下。
除了为刚才的无比临近死亡而后怕不已,更担心摇光的安危。
她能对付这个诡异无比的先天境女人吗?
“我们要不要进去!”张昊问道。
“不!”两人紧握着手刚走到关隘下面,只听轰的一声,又是霹雳弹炸裂的巨响,就在厚实的砖墙之后,血雾和硝烟腾起,唐馨儿趁乱用机关弩射向机关阵启动的阵眼。
若霹雳弹杀不死那个女人,不知这机关阵能不能对付她。若不能……